三、那一刻,我决定只带这段记忆逃亡
“听说你个兔崽子还说我那晚提人了?那人还挨你睡的?!你他妈真看见啦?”
107又一个夜讯中间意味深长、轻描淡写地插一杠子。
夜讯于我而言象睡前一杯牛奶,喝了才能安心入眠,要不总象提防楼上的第二只鞋一样提心吊胆。
“没有。”
“真的?”
“真没看见。”
我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处境的危险性,从而以共产党革命的大无畏英雄主义气概打死也不说。
“嗞嗞嗞嗞嗞…”电棍恼羞成怒,火花四射,劈里啪啦疯狂发泄,一下叼住我后脖梗。我全身颤抖,牙齿一颗颗等不及苦尽甘来的硬道理,纷纷振翅欲飞、远走他乡。一股热流顺大腿跟象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我一节一节爬起来,脸扭得贼声怪调象录音机绞了带。
“你个兔崽子,还哼哼?昨天咋说的?玩我?欺骗党国啊?”
“错了,错了……”
“嘿!你个兔崽子,跟我这玩文字游戏哪?——我错啦?!”
“不不不不,我错了,”
我紧张成打点记时器,
“我那天晚上啥也没看见,真的,我撒谎枪毙我。”
我装成快要哭了。
“你他妈说的是实话吗?”
“是是是,绝对是实话。”
“昨晚我问你,你说的不一样啊?”
“报告长官,我那是做梦,魇着了,整迷糊了…”
“你给我放明白了,人为刀俎,你为鱼肉懂不懂?还上过学呢,狗屁!”
“是是是。”
是放狗屁,臭狗屁,狗臭屁。我赶紧把刚才的300000伏电棍高压当成生长激素拼命催熟自己。
从此,107无战事。2个月后最开始接手我案子的108胖主提提我重填捕票时,我惊奇地发现:偌大一个107室竟然不翼而飞!!
一排长凳堂而皇之、老谋深算、久经考验、无耻下流地蹲守着,一付世界还是老样子的无聊感。玻璃窗把阳光筛滤得尘影飞扬。我仿佛看见:一阵飓风卷过,107室的三面大墙轰然坍塌,107不知所终……
终于终于,108的熊掌扑面而来,我原地转了1080°才刹住车,差点吐了血。古云: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我要当厨师!我要当猎手!
我不得不承认那时我精神状态糟糕透顶。我曾不止千万次在无人时忘记作一名国统区优秀合格犯罪嫌疑人的100条注意200条纪律,抛弃所有家愁国恨,全身心投入到伟大的轰轰烈烈的验证半拉小子真实存在的宏基伟业中。这种验证大体等同于奥本海墨探究原子弹;爱因斯坦琢磨质能方程。
当一切都如泥牛入海时,我才发现敢情半拉小子是老一辈宗师逍遥子和任我行的混传弟子,习过北溟神功和吸星大法,将我的精气神一网吸尽,连忠贞了24年的梦话也干涸了。
我的团结紧张、严肃认真、吹毛求疵、自讨苦吃,在举世皆清我独浊的年代像是跟潮气蓬勃的绮靡华婉,笙歌艳舞赌气,我很诧异自己的忧国忧民勇于向鲁迅同志学习!
从最初我的质疑成为徒劳没收他人安全的理由,到我被号里诸位弟兄们嘲笑得神清气爽、气宇轩昂,再到我悟透沉默是金的软道理,我知道我被一支叫活该的巫咒箍住,年纪轻轻就短路了……
排着队的日子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整个城市处于无所事事、青黄不接的潜伏期。我带着那个可怕的事实,在现实与梦想的沼泽地带梦游,把日益匮乏的想像力、随时残缺的记忆力作用于堪称虚构的空想上。
我发现我淌这趟浑水——他妈整个就一被现实绊倒的傻逼堂.吉柯德。
曾经一度让我失衡的那枚扣子后来理所当然地消失了。我又一次冥想得如火如荼、走火入魔、旭日东升,我向老一辈空想家傅立叶同志保证——我他妈坚决在赶走小日本、光复陕甘宁前整出它个子午卯酉……
梦中无数次重现半拉小子血淋淋的身影,又成了我梦魇不请自来的反客为主。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可明矣?一段时间内,我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痛苦不堪。现实是那样的离奇,离奇得让人想落泪。
直到后来107触怒军统以严刑逼供等罪被判刑,
我才相信:原来那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