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午夜惊魂
行将开始的,或许是个流传
只有当我们临终前
拥抱它的时候
负载我们的陆地
才显得真实
我相信
那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
——西穆斯·希尔《渐渐消失的岛屿》
沈少峰:我相信那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
我脸上几十幢大厦通体透明,数以万计的人们在上面疯狂喝酒、唱歌、跳舞,梦巴黎夜总会的15层蓝玻璃大厦凉得透心,全世界只有我的脸最清醒。
如水忧伤从眼皮底凌空摔下,成了一堆斑驳的盲点。空气湿漉漉地打着哈欠,在脸与玻璃之间寻找缝隙,踟蹰着,逡巡着……
我一个个收集夜的剪影,目光触摸到的一切都是繁荣的、有安全保证的。
夜色温柔得荒谬透顶,象脱离了现实的谎言。底下霓虹闪烁间特声色犬马、酒绿灯红、纸醉金迷、妖孽横行,形而上在光影里痛苦地龟裂着、喘息着。
一辆开往春天的巴士面色苍白,象一只失去鳍的鱼,正驶向一种原始的奴性。到了大厦底,绝望地咳漱一声,张开嘴,吐出一些衣着光鲜的人,象吐出和血的门牙。
人对于满足总是健忘。赫胥黎说人就是满足欲望--满足了世界从内部灭亡,不满足世界从外部灭亡。
“这种游戏该结束了吧。”
唯物主义之外有人提醒说。
玻璃拼命推开我的脸,整个世界坍塌了。我又回到金发碧眼的酒桌旁。
“合同签完了。”
我的耳朵准确无误地溜到美国高库国际电气集团公关部主任小艾唇边,触摸她蓝得如玻璃樽般的嘤音。
梦在招手。渴望顽强要上升为现实。无数需要马赛克处理的画面风起云涌。时间不知什么时候走丢了。在这个春满乾坤的女人面前,我蓬勃得象个刚解放的城市……
4800000元人民币进入她的胴体内部了?……
真挤呀,挤死了,我快成相片啦……
我终于忽地掀开被子,长吁一口气,一下子掉进O城,民国25年2月20日……
妈的!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上帝他老人家玩了一宿游戏,困了,彻底忘记要有光的誓言,地狱的隐喻又重新降临了。
我差点揪光头发当电阻丝煮沸太平洋,胳膊粘上鸡毛,一头飞扎进去也比窝这里强。唉!我又无可救药地走回国统区城市的履历,真他妈的伤自尊!
我总觉得昨夜很模糊很暧昧。我逼着你和他一起搜肠刮肚、高速运转大脑、使劲琢磨,记忆的门板终于裂开一道缝:
暗红的血闪着亮光探头探脑从门底缝挤出来,象带着墨镜的蛇。接着又有几柱血流相继拥出来,出了门口,夺路狂奔,象一伙张惶失措的逃犯。
渐渐地,满目疮痍饱受践踏与压迫的水泥地面,苍白地象捧起自己的一大摊血,杨白劳一样颤巍危和到我眼前,好像我是陕北红军战士大春。
灯泡呲嗞地控诉着,筒道幽深得象坟墓,世界死了n次般寂静。大朵大朵干爽的雪花飘向这座晦暗的城市。
刚才我以一种空前绝后、叹为观止、匪夷所思、惊世骇俗的姿势矗立着:
屁股上撅,脚尖顶墙,脑袋狠低,后脑勺贴墙,双臂贴墙斜振向上,作飞翔状。眼珠涨得要冒出来,脸胀得要爆裂,我象只等着挨操的驴!这当然不是我偷着习练《九阴真经》或者修罗阴煞功,相比之下,那两种神功相形见绌,都不好意思露面。
我撅着撅着就觉得哪儿不对劲--筒道好像有无数秘密在窥视我!
午夜惊魂。
全身的汗毛开始带上电荷,头皮发麻,头发一竖一竖地,后脊一阵阵发凉。恐惧从脑门一丝丝旋出,预谋地听顶灯镇流滚滚远去。
恐慌象魔法咒语四处漂浮。你越想避开它,越忍不住想窥个究竟。终于―――终于一侧眼,
啊?!……
107讯戒室的案门失眠得泣血,绝望地护卫着里面的隐私。门外血泊看得我怵目惊心,紧张高悬在战栗的空中。脑中一阵晕眩,旋风般的黑洞无比幽深,正以史无前例的梦魇磁力吸纳我,我拼命集中精神、奋力记忆,死死抱住眼前的记忆礁石;咬紧牙关脚掌扒地学龙卷风中倔强的盘根老树,坚决不让那可怕的事实成为事实。不紧张,不紧张,我叫不紧张……
打死我也没想到,本次目击给我带来了真正的不幸。我当然更不知道从此等待我的永远是孤独、绝望、血腥、死亡……
“你他妈的会飞吗,我教教你?!”
我一激灵,赶紧把后脑勺死命靠墙。腿弯处早挨了一脚。啪!手背上抽了一记--质感不错,我猜是拖鞋。
“军统戴处长来电话了,你这是大案#豪查!早坦白少受罪。过来!看看笔录!”
刚巧能搁下两块坐骨尖的木鼓凳,舒服得令人如坐针毡、坐立不安。我刚才“飞”着时抽筋的腿终于可以歇歇了。
我过去接旨,长官打哈欠声很人文,却不知哪来的惨烈。
“长官,我这是谁告的?……”
我战战兢兢,如问尖冰。
“你他妈找抽吧?是你提我还是我提你?!”
长官眼珠子全是血丝,看我乖巧低头,
“《黔之驴》学过吗?”
“学过……”
“怎么说?--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懂吗?”
“懂。”
我退回去。
只见笔录模糊成一片窦娥冤,一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指数象70年后Nasdaq一样飙升,可全身皮肉一齐高频率、快节奏地制止我讨还公道,敢情它们是被打怕了。我多想……
无奈少数服从多数,我民主,我谦虚。我挥笔提下8个雄赳赳、气囊囊、挺胸脯、鼓腮帮的大字——“以上记录看过全对”,签了名,摁了手印,小心翼翼捏了纸边递过去。
“日期不写啦?!”
长官脸上蛋子肉一运气,反诘句马上长出两只黑拳击手套。
我一哆嗦。
长官的下眼皮好像很得意,象燕子三抄水,我马上嗅到暴风雨来临的气息。日期写得也就不伦不类起来。2月20日的“0”怎么也画不好,刚要合上,猛一挣扎,又向外拐了,我赶紧回枪,终于成了一个瓜子模样,和阿Q上刑场的画押一拍即合、大同小异、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嘭嘭嘭……”
我驮着靶子滚落鞍马,坠落尘埃。耳中兀自喧闹着点点金星。
又是一阵疾风暴雨,黑暗隼一样扑下来。时间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丢了……
我很诧异有露水滋湿了瞳孔,伸手一拭,等着继续被习练的脸上还有茶叶渣。不知茶叶渣是否有消肿化淤作用,要是有我可就真得好好谢谢胖长官--”谢谢啊…”(70年后范伟回头说)。
说实话,打出生头一回觉得霸权主义也讲人道。同时,我向老一辈革命家霍元甲同志起誓,长这么大,从没欣赏过这么行云流水、恰到好处、一气呵成、感觉不错,印象深刻,颇具观赏性和实战性的拳法,我衷心为党国拥有如此嫉恶如仇的武林高手龇牙咧嘴、暗自庆幸。
高!实在是高!我大脚趾都翘起来了,不翘疼啊。
我踉跄挪出108讯戒室,象只断翅鹰。与达德洛夫,王五拜把子的念头迅速成长壮大。我垂首敛眉,双手抱头,脚步沉重得发黑。
邻居107门忽地打开,两个杂役犯背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半拉小子。
这个倒霉蛋双脚拖拉地,脑袋肿如大号猪头,这要在外面,胆再大也不敢上我们蒋委员长岳家美利坚布鲁克林区转悠。
凌乱的头发如异乡光辉岁月里盛开的纸灰,晦暗而神秘。它们长势良好,还等着主人把它们梳成马尾巴呢。
内衣内裤上的血道子就是让四海龙王把胆汁吐光也洗不干净,整个一盗版三毛流浪记。不知怎的,恍惚间,我居然以为看到了自己的兄弟。
我刚才苦练“飞”功时的那摊血,正四仰八叉躺着搜集人的尊严和正义,突然一耸身挡住去路,好像“汪汪”叫了两声:
“呆!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又好像蓦地认出是自家主人,忙去舔半拉小子的鞋。
“你妈个兔崽子,不会背起来呀?!”
一双皮鞋伸到我眼皮底下冲两个杂役叫唤。
“哎?你个兔崽子瞎踅摸啥?”
长官的皮鞋情真意切,很有质感地亲吻我的屁股蛋。
我们魔影一样起起伏伏鱼贯而行。筒道幽深而遥远,好像走到尽头就是另一个世界。我们合伙被一辆叫民国法律的卡车撞上了。
倒霉蛋的脚又趟地了。他穿着一双怪鞋,鞋上居然有一粒手指盖大小的扣子。趟着趟着,那扣子不耐烦了,挣脱了鞋的怀抱向我眼下奔来。我正迟疑,扣子忽然变了方向,直向筒道边墙撞去,被弹回来失了锐气,挣扎几下,鱼一样翻了白,躺在那里不住地喘息。
真是个好演员!我心里乐得嘎嘎地。
进入迷宫,七扭八拐,不知怎的就转过“炮楼”,我们顺星状辐射的八卦阵直向一个筒道扎下去,在一个“死门”前停下来。
胖长官上炮楼半天拿来钥匙,脸上表情好像我们得了癌症。打开双重门想都没想把我一脚踹进去--嘟!球进了。
半拉小子撂我边上,浑身血淋淋。今夜无人入睡,只与血腥共眠。另一边的浙江皮子醒了,把藏着春寒料峭的毯子使劲往身下的烂稻草里裹,生怕粘上血,
“放这干吗?”
他嘟囔一句又睡。
“好好看着,出了事惟你是问!听!见!没!?”
“是!”
牢头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得点头哈腰,整个一铁杆汉奸!
107长官阴风飒飒站在电影《红岩》深处,脸上全部表情都集中于那双泛黄的三角眼上。目光一扫,冷气森人,
“看你妈什么看,找电哪?!”
107的话象淬了辣椒水的锥子,直刺得我倒头便睡。
铁门一声脆响象一段往事在碎裂。我陶醉在声音巨大无知的感动里。睡眠是躲避痛苦的最好洞穴,我被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埋葬了。
当生活从深夜里再次浮现的时候,乘着自己神采飞扬的鼾声,我看见自己睁着贼光光的小眼,蠡测着身旁半拉小子骨缝里飞起飞落、忽隐忽现的死神。
死神象风吹过的美女。虽是初识即有旧梦重温之感……
我在死神的反感中犹豫了许久,期待着为往事招魂。
现实远比电影和校旱复杂多了。我把忧伤由比较级调至最高级,心里跋山涉水般难受。忽而一声惊啸:风剪剪,纸灰满天……
牢头表情水一样波动着,过来摸半拉小子鼻息时惊呼一声,迅速跑到门口喊报告。
一会儿,107来了,两个杂役犯进来把半拉小子从我身边抬走。
“能没气了?”
107狐疑得灯火飘摇。
牢头挨个扒拉,象只忙碌于田间的害虫。
“睡着没?”
“起来。”
“睡着没?”
“起来。”
前7个都极不情愿地起来了,牢头拼命踹我。我来个土豆熬酸菜――硬挺,呼噜打得金碧辉煌,间或发出猪一样的哽哽声。
“这孙子共产党,打懵了,睡死他!”
107一字一顿,每块语言炮子都砸得我心飞翔,摇摇欲坠。
号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和死神擦肩而过,相对一瞥:号灯如鬼,酣梦如泥…
阳光战战兢兢从三人高的天窗漏下一缕,仿佛很久以前的事了。
“唉,昨晚那个半拉小子共产党啊,是不死了?抬出去啦?”
我很诧异自己泥菩萨过河还学雷锋。
“什么半拉小子,你没事吧?!”
浙江斜睨我,好像我是外星人。
“哪有什么半拉小子,你他妈的梦游呢吧?!”
人群中不知谁裤腰带没勒紧。
“昨天夜提跟我一起回来,打得浑身是血的那个…”
我提高声调。
“胡逼哧什么呢?!兔崽子!昨天就你一人夜提。娘希匹!号里这两天根本就没进人!”
牢头正困兽般遛步,一个饿虎扑食,厉声如血盆大口早吞了我,两只炮火铜睛兀自盯着我的魂魄久久不散。谁说有理不在声高?我差点让土匪脸的大嗓门压出屎来。
“就昨晚在我和浙江中间睡的那个,浙江你还嫌他身上有血……”
我语调是男的,语气却象坐了滑梯迅速滑下去成了女性。
“你怎么满嘴跑火车,我俩睡觉一直挨着,中间就没插过人。你做梦呢吧?!肯定是做梦了,魇着了吧?”
浙江人民国法官般义正词严,好像我是不可理喻、无可救药的无赖法盲。
兔崽子那样,我真想一嘴巴把他的愣充城市脸扇回豆芽脸。
这厮是批发豆芽的,打听打听城隍庙的豆芽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显然,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我的独树一帜、孤掌难鸣,仿佛跟全世界法治叫板,跟蒋委员长的治国方针有悖。
“唉,这怎么回事?”
我就坡下驴拍拍脑袋,嗡地一下地震了。
做梦?绳之以法三天了,一直恍惚如梦。我倒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梦。梦就象一个失去纹路的陶器,遥远地灰暗于心中。其实从童年我们就开始流传梦了,我们象被梦的粘浆砸中的蚊虫,在挣扎中不知不觉长大成人……
“沈少峰!”
我一激灵。
在30年代党国警备司令部的牢狱里,一听见水蛭一样吸附自己几十年的名字,没人不哆嗦,尤其在夜里。
夜讯意味着白天解决不了或不便解决的,现在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大刀阔斧、摧枯拉朽地解决。
脑中黑洞旋风又起,我正化作惊涛骇浪中一点鱼光,飞速被无穷无尽的梦魇吞没,行将直抵童年直抵简单。我几乎快把持不住了,可怕的事实,困扰了我一生。
貌若奸贼的107破坏性地出现在一重门外,逐行扫描我。
我出门蹲在墙角,双手使劲抱头,不了解的还以为我要生生把自己脊柱薅出来呢。
门锁得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凭这身手绝对是练家子。
筒道、炮楼、筒道、转弯、筒道……九曲回廊,曲径通幽。刚进来就听说,此牢系按诸葛武侯、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专设的。说去年有个小子跑了,豕突狼奔、七拐八拐,最后一头扎某个讯问室里了。
后来我押了108天转押时,还得胖长官引路,拐了足有五分钟,忽地墙上一面镜子边开一扇小铁栅栏门,原来那才是正门!我不由得惊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同时也为蒋委员长手下长官们的封建迷信良苦用心肃然起敬瞠目结舌。
107讯戒室彬彬有书生气。正墙上蒋委员长正微笑着打量每一个光临来此的党国国民。窗台上的文竹摆出一付要盛开的样子,绿得能融化所有人的思绪。电风扇气若游丝地呻吟。讯问桌上文房四宝大鸣大放,报国无门。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木鼓凳后挂一幅世界地图,从国际的高度广泛收集黄色人种的尊严、人性。地图下缘两个喷溅状血点电火花般电得我汗毛直竖。
“你案子移到107了,今后归我审,听见没?”
107形迹可疑的温柔客气让我把警戒飙升到橙色级。
“昨晚讯问,你从108出来看到我没?”
讯审过程中,107一付有心无意地插了一句,眼睛象躲在草丛下的枪口,
“实话实说,没事”
“看到了。”
“还看到什么了?”
107板起小核桃脸,目光犀利能剜出犯罪分子的心,语调也降到另一个世界的低度。我觍着一张即将被炮击的脸,嗫嚅着,
“两个杂役背个人……”
“后来呢?”
“后来…后来…”
我不敢往下说了。
“后来呢?你不挺能说吗?啊?#旱话!!!”
后两个字象咬响了两个炸药包。我晕菜了。
“兔崽子!你他妈眼神不错呀。是我吗?我昨个没来,你上哪看我去?啊!?我看你他妈整个一共产党——”
“长官,冤枉啊,我就一生意人……”
“去你妈的!!”
这一声象拍桌子,107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地站起来了。
我噤若寒蝉。
“过来!!签字!”
象从嘴里吐出四根钢钉掉磨石地上--金声玉振、铿锵作响。我猫腰捡起笔录。107两只眼睛象高瓦烙铁恨不能把我大脑短路部分残酷熔断。
“快你妈写!!!”
啪!!!一个抛物面甩过来,一片光明消失了1.7秒,生命延长了1.7秒。70年后李敖说蹲监狱寿命延长,果真!万岁!!万万碎!!!
隔壁108室固执的电话铃声救了我。
107极不情愿地,一付便宜了我的表情,瘪着嘴出去了。妈的,这孙子,随时打人跟随地吐痰似的。我脑中哗哗闪过无数震惊中外的报复式虐杀图像,潜伏的罪恶势力开始大面积抬头。
墙上的世界地图挤眉弄眼,帷幕无数隐私,一如新娘子的红盖头。我猛冲过去,哗啦掀开一个红与白激烈对抗的故事――的念头还是随眼珠缩了回来。我怕隔墙有耳、隔门有眼。
蓝皮提审登记本夹子紧挨着我的笔录,像一对孪生兄弟。我四下踅摸鬼鬼祟祟顺手掀开前一页,灯光作了个深呼吸,亮出一片文字,我趴在上面寻找一颗恍惚的心——
2月19日:讯问人*** 嫌疑人*** 内容*** 结束时间***
根本没有记录!怪了!我紧张得差点引起地球共振。
再翻前后页都有记录。难道107那天真没来?真没提过半拉小子?光凭每页记录下端的O城警备局司令部大红章,就足以说明这记录的严肃性,他真敢不记还是真没提过半拉小子?全号人也否认,真是他妈的做梦?我脑袋迅速胀大成一只气蛤蟆。
107回来时我已笔管条直地坐回原处。107怪鸟地瞟瞟我,
“你他妈给我记住喽,在这里你就是想变成屁都得我允许。再胡说,关你政治号里!!听见没?!滚回去!!”
107开始料理后事。
我出门抱头面墙而蹲。后背交织着一柱一束很有磁性的鄙视、揣测、指责和嗤地一丝冷笑。
我遽然一悚,目光趴在眼珠上侧转120°:平白无故的一枚扣子瞪着冷嘲的红眼,眼角溢出的血正侵入无耻的夜色,象个愤怒于心蓄谋已久的念头。我当然知道它的来历。关于半拉小子的影像开始在我脑中跑起了马拉松。
一个赤裸的隐痛伤口审视我,
一个先天的魔法咒语摄紧我……
它露出比当事人还坚守还理性的表情,它的传承于不幸的磁性行将在此忠实
我们象野外偶遇的两只野狗,充满敌意地彼此对视,再碰碰鼻子然后走开。
因为它的出现,世界变得复杂不堪,一切又都不确定起来……
我回来时,牢头还虾头蟹脑往外张望盼我早日回还,当然最好缺点啥。
“怎么样,夜提滋味不错吧?别犟!你他妈老跟事实叫啥板,一个破梦还当真了?弟兄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得识实务。”
这货看我脸上红彤彤的五指山,话尖刻得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整个一胡汉三、胡长魁的翻版。
“你说这墙什么色?”
牢头甩着一张等着运用比拟、双关修辞格,对我进行长篇大论劝导的土匪脸。
“白色呗。”
“你这要在外地早就一顿王八捶了。”
这货继续作高深莫测的卖关子状。
“黑色!”
我赌气碴他。
“更不对。”
“那你说什么色?”
“哎呀,这你都不懂,还当过先生呢。我替老大说,你应该说老大你说什么颜色就是什么色,知不知道?”
浙江要是梳个中分活脱就一个整容失败的甫志高,这嘴撇的,活象某种家畜的排泄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