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底谁谋杀了谁?!
在我们这个城市的屋檐下,每每住着许多从外地迁徙而来的人们、他们每夜鼾声不齐,各自做着不同的梦。如果你和我一样,从小就会做许多离奇的梦,你就会梦见你正站在一条与生俱来的河上,回首遥望远远的故乡。
——苏童
Long Long Long ago,有一个阿拉伯的故事,伯的故事,故事,事……(渐息)
(画外音)死亡的趋使/还不曾落幕/惟有大地歌如风……
……但是,我的听觉滑了一下摔倒了,随后被漫天浊流灌吞,顷刻窒息。
灾难的热血呼地胀涌上来,脑袋气球般越膨越大,随时准备爆成一个四分五裂的大南瓜。
我看见自己挣扎扭动的影子,在屋檐下这面永远弥散着来去匆匆的黄泥墙上将生命不断曝光。
我们是历史的负载,还是远天的消息,抑或是名利复制于墙胡涂乱抹的符号?
我脸上长出无数横七竖八、垂死挣扎的手。它们象大难临头张惶失措而又无能为力的孩子。其实只要有一只手拉住颈间那根死死勒进皮肉的丝绳,我的屠戮就会夭折。
几十只脚胡蹬乱刨,全用不上一点力气。幸好中枢神经还健在,我丧心病狂地把神经生物质电传给各路诸侯——不许动!趴下!老实点!终于扼止了它们命——令智昏的行动,使其成为一群无所作为的盲动者。
我从未感到身体如此地雄沉(要不总说死沉死沉的呢),却又如此地真实。脑中开始挣扎大片可怕的沙漠,我正朝那密密麻麻永远也走不透的时间网深处迅速坠落,行将成为历史的某种颠覆抑或延革。
那根要命的丝绳是我一生绝无仅有的杰作,它锋利而结实地收割了我的生命。虽然求生的本能使我上肢徒劳地死命抠它。那里奇痒无比象虫子爬过四月的风……
自杀的确很真实也很水性。死亡是生命最后一次开花。
我暗自庆幸求死的意志始终压住求生的欲望,所谓东风压倒西风,理性压倒感性,社会主义压倒资本主义,就像男上女下的数千年床绨传统。
可见,一个颠覆了本能统治的个人世界是多么地不可战胜!
当乳白的血液轰地鼓凸了眼球,舌头无可救药地伸出了极限,涎液成功地在我洁白的身体画出了世界山川,我凸着月光般的眼睛,看着死神刹那间降下的白床单辉煌无比庄严无比,我觉得这一生也就这样挂在岁月深处了……
大脑终于短路,一个惊心动魄的新世界劈面砸了下来。
这时有枪声一样清脆的光忽地一闪,灵台霎时一片空明。一股朝思暮想、思牵肠直的快感从腑底升腾……
那一刻的澄明!我全身长满了瞳孔!
死亡的重任历史性地落在我身上,我在愤怒如地狱撒旦头型的树枝间往来澹荡,摇曳翕乎。风从树上摔下来,窗户幽蓝地闭上眼睛,耽于冥想。
我象一朵蒲公英小伞,我决定只带这一段残忍流亡。
我听见体内的风声、刀声、迷狂和尖叫。一种神秘的高于上层建筑之上的永恒之声正确而陶然,充满诱惑地在我耳边反复叮嘱,象高僧的偈语,象巫女的谶言,象破解生命的密码,象引导皈依的灵幡,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四个字——极乐世界。
我看见幸福象葵花一样开放了,我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开始。
穿过一双双惊诧的眼睛,穿过一幅幅明亮如水的忧伤,死亡是那样一个概念,它接近于虚无了
我忽地被一股强大的五色弧形力量吸引,那弧度有着不可思议的活力和朝气,象罗纳尔多脚下的足球,那是云的伊甸吧,那是风的衣裳吧,我分明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灿烂,还有故乡的笑容,伊正呼唤我甜甜的乳名呢——
我毫不迟疑地扑向母亲盛大的怀抱……
(广板的流速,颗粒感)
“可是你为什么拒绝成长?”
“你天生叛逆?”
“你以为你抛弃历史常轨你就是改革者、创新者?”
“你的价值何在?”
“你用你自己吐的丝自缢你就能永生?”
你僵在刚刚炮制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死亡茧蛹里,足足听了三分钟没插上一句话。你通体缩水的黯淡正浸染着这个白得无耻的天地。
桑树间的阳光好像很久以前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我是我,他是他。”
你说完就默默感受来自这句话的份量和后果。
你突然发现其实很久以前你就怕他,虽然这怕并不具体。他更多的时候象一个藏在衣服下隐痛的伤口,或是一个喜欢躲在黑暗里的捣蛋孩子。
你觉得你虽然继承了他的物质,但你们是有区别的,划清界限更好。
这时,那个青瓦脊的屋檐,露出哲学家般的狡猾和世故,
“你很能卸磨杀驴呀,要不是我的巫术,他早死悄悄了,哪还有你的存在。其实,在这个城市里,为了维护大多数的生存,肯定不会顾及少数的真理。人类也一样,永不能背叛多数人的骨血,”
屋檐知天命地扬起翘翘的下巴,带着军事政变首领的微笑,
“否则,只有灭亡!——你信不信?”
你被捆绑在蚕丝里,表情遥远,嘿嘿冷笑,笑里长出一片种植的刀光,体内残留着他的意志开始复活,
“不信,当然不信。”
“不信?那好办,我就给你点颜色!给你点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