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等赶到肖兰报社的门口,我看到肖兰已经等在那了。我没有下车,而是伸手打开右边的车门,让肖兰直接坐了进来。我看到显然是刚刚哭过眼睛还红红的肖兰,手里拿着三封信。
肖兰还没开口,就又噼哩啪啦地开始落泪。她哽咽地说她自己对不起我更对不起腊梅她们母子俩。她告诉我,那三封信是今天下午她在整理两年来办公室里角落里一大堆儿来信时发现的。第一封已经快两年了,最后一封也有一年多了。
我一边听着肖兰的哭述,一边用开始有些不听使唤的双手,颤微微地打开已经接在手里的信。那熟悉的字体,映入我的眼帘,我仿佛又看到了腊梅当年的迷人的倩影,又听到了腊梅过去的喃喃柔声。
第一封信,是腊梅离开马赛她那个远房舅公餐馆前的那个晚上写的。信里腊梅讲述了她到法国两个月来的艰难生活,也说了那个晚上险些被她舅公强暴的经过。腊梅告诉冯兰,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儿子冬冬,她或许早就选择了她母亲同样的路。她决定第二天就带我的儿子冬冬离开马赛,去巴黎谋生。
腊梅信中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深深绝望、痛苦和无奈,让早已泪眼朦胧的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头伏在方向盘上,象个孩子似的失声痛哭起来。
我刘道文,有罪有错,但是,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恶意去伤害过任何人。老天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在而三地一次次毁我灭我,让我生不如死!让我刚刚看到一线生命希望的光,随即就又让我沉入无边的黑暗。
随后的两封信,让我看过后更加痛不欲生。它们都是腊梅在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写给肖兰的。其中最后的一封,竟然是在巴黎一家天主教的收容院里发出的。看得出,腊梅她当时把能和肖兰信中倾述当成了她苦难生活中的唯一安慰。
那天,没用不可救药的我,又喝酒了,而且喝得酩酊大醉。当陈秀下班回到我们的小家时,发现我已人事不醒地倒在了沙发里,手里紧紧攥着腊梅的那三封来信。那天当我从昏醉中醒过来时,客厅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快指向凌晨三点了。
我看到坐在身旁的陈秀还在流泪。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我认识陈秀一年多了,还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痛苦不堪。我心一酸,掀开她披在我身上的毛毯,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我哽咽地说:秀秀,实在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
陈秀伏在我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她的哭声,令我肝肠欲断,令我万念俱灭。我知道她肯定看到腊梅的来信了。我想安慰她,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用我的手,在她因痛哭而抽动不停的后背上抚摸着。过了好一阵子,陈秀才慢慢止住了哭声。她一边吻我,一边说:道文,看你醉成这样我的心都碎了。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让你快活?如果你想去找她们母子,甚至想离开我,我都不会怨你,我爱你,道文,我真的爱你,只要你能高兴。
说到这里,陈秀她又伏在我的身上痛哭起来。
人世间,最脆弱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就是情感。可是最伟大,最能刻骨铭心的也是情感。听到陈秀的短短几句话,我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同时,也体验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幸福。我刘道文不过是一个浪子,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一位这样好的女人对我如此倾心相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和未来。就为这个,我也不应再对老天有怨有恨。虽然我苦过,我伤过,我哭过,我痛苦过,我死过,但是,就在那一瞬间,陈秀让我感觉到我经历过的所有一切磨难都算不了什么。今天我才猛然发现,陈秀竟是一朵人世间的奇葩!为了这个真心爱我痛我的女人,我刘道文也不枉为人生,我,值了!
我捧起陈秀的脸儿,开始发疯似的吻了起来。
第二天,陈秀和单位请了个假,陪着头痛得跟要炸裂一样的我,早早来到银行,把我俩各自账户上总共不到四万美元的外汇存款全部都提了出来。然后我俩赶到了通讯社我们头儿的办公室。当着陈秀的面儿,我把腊梅母子的情况和我的头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希望他能够出面和国际部疏通一下,让通讯社常驻巴黎的特派记者能够尽快按着腊梅寄出最后那封信的地址找到腊梅,并帮助把我和陈秀的四万美金现钞,通过通讯社的特殊管道及早交到腊梅母子手中。被腊梅的不幸和陈秀的大义深深打动的头儿,起身在我的肩头拍了一下说:小刘小陈,你俩别着急,我这就去办。说完,他就拿起腊梅写给肖兰的最后一封信和我手里仅有的那张腊梅母子照片以及装着四万美金的大信封走了出去。
我和腊梅的事儿,陈秀的父母早就知道。在我和陈秀确定恋爱关系前后的那两天,一次我请陈秀的父亲单独和我在外面喝酒时,我就曾和他全盘托出过,包括我和腊梅母亲的事儿。当时开通的陈秀父亲听罢后,稍微沉吟了一下,就拍了下我的肩膀说:小刘啊,这事儿我看不全怪你,谁都从年轻时过来过,难免犯错误。今天你能够有勇气和我全抖落出来,就冲这个,也让伯父我打心眼儿里佩服你。我为陈秀这丫头没走眼能够看上你这个有血有肉的小伙子高兴。来,伯父敬你一杯。
所以,打那次以后,陈秀的父亲不但对我更好,还时不常地向我问起有没有腊梅母子的消息。
这次终于有腊梅的来信了,我和陈秀自然也要和他们两位老人说起。我醉酒的第二天晚上,我和陈秀就回到了什刹海,饭后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我就把腊梅来信的的事儿以及我托人再次寻找腊梅母子并转交给她们四万美金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和两位老人说了。
陈秀的母亲拿过腊梅的一封信,看着看着也跟着流起眼泪来。害得我和陈秀又是眼泪汪汪的。陈秀的父亲对我说,如果还需要钱,他和陈秀的母亲还有笔买棺材板的钱,可以先拿去寄给腊梅母子。
多么好的一对老人啊!从他们的身上我看到了陈秀的善良正直并非偶然,而正是来自于两位老人二十几年来一点一滴的言传身教和耳薰目染。我暗自庆幸自己不仅仅选对了一个好妻子,也选对了一个好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