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秋去冬来，转眼间就到了我和陈秀正式结婚的曰子。
结婚的头一天晚上，北京突然下起了一场漫天大雪。到北京工作五年多了，我还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大雪。夜幕中的雪花，让人感觉到是那样的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它们在街头那一盏盏昏暗的路灯光线中，纷纷扬扬，飘飘飞舞。
不知为什么，送陈秀回什刹海后，我独自一人开车回家的路上，望着车窗外无声无息飘落的雪花，竟感到其中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凄苦和哀怨。
回到家里，没有开灯，昏暗中，我默默地伫立窗前。
借着窗外路灯的朦胧光亮，我看到玻璃上飘落的片片雪花儿，很快就化成一滴滴水珠，然后无声地那滑落。那一刻，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腊梅那泪光闪动的面容。
可能是因为马上就要结婚马上就要真正成为别人丈夫的原因，那几天，我几乎一直在想着依然杳无音信的腊梅母子，常常心痛不已。
那天晚上，送陈秀回什刹海前，我俩做完爱后相拥躺在温暖的床上，陈秀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哭了。我一边抚摸着陈秀的光滑细嫩的肌肤，吻着她的秀发，也一边在暗自落泪。我知道，陈秀哭，是因为她终于感到幸福实实在在地降临在了她的身上，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成为我的妻子了。我流泪，是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从明天起，自己就要正式成为别人的丈夫了，我不可能再象从前一样一心一意地牵挂腊梅她们母子了。
回身打开灯，拿起腊梅她们母子的照片，我最后一次久久端详，最后一次轻轻吻过，便黯然地把她们放进了白天特意买来的一个紫檀木盒中，连同腊梅写给肖兰的那封信，用红绒布包好，和上盖儿，锁进书房写字台的抽屉里。因为自私懦弱苟且偷生的我，要开始努力强迫自己去忘掉她们，忘掉过去，忘掉曾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和不幸。只有这样，我才能和陈秀开始过真正的生活。
我和陈秀的婚礼没有大办。一是公司刚刚上轨道，的确忙些。二是当时我已经准备从气氛紧张的新闻界彻底淡出，不想张扬。但真正的原因，还是我的内心深处感到负疚于腊梅母子。我们只摆了五桌，除了我和陈秀双亲的亲戚朋友外，我和陈秀只请了些各自最亲近的同事朋友还有生意上的伙伴，简简单单地吃了一顿也就完事儿了。
就这样，从住院认识陈秀到和她结婚，前后不到一年，我就从一个醉生梦死的浪子，猛然间摇身一变，成了个人见人夸的道貌岸然的好丈夫。
婚后，陈秀大部分时间和我住在我们的小家里。每逢周末，我们回什刹海陈秀父母的家，我也不用深更半夜再开车往回跑了，可以堂堂正正地和陈秀睡在她的东厢房原来的闺房里，我和陈秀终于开始了正常和谐美满的夫妻生活。
但是，这种平静舒心甜蜜的曰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我和陈秀婚后的第三个月，也就是已经离婚的肖兰从广州调回北京的第二个星期，就结束了。
早春三月的北京，天气开始渐渐变暖，街头那一每干枯沉睡了一冬的树木，也在悄然泛绿，鼓出那令人不易察觉的生命苞蕾。不过，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很少能看到太阳的真正笑脸儿。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我刚刚从通讯社发完稿子赶回建国门外的公司没一会儿，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肖兰打来的。拿起电话后一听到她的声音有点吞吞吐吐，我的心就陡然一沉。我故做镇定地问她：肖兰，你说吧，到底什么事儿？电话那头的肖兰沉吟了半天终于跟我说：腊梅她来信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听到这个消息时自己内心瞬间的感受。我感觉自己就象是一个负罪的逃犯，一个欠债的赌徒，在夜深人静时，突然听到了那令人心惊肉跳的诉嗽敲门声。我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惊喜，只有滔滔涌来的痛苦、慌乱、茫然、不知所措甚至于绝望。
在我苦苦寻找腊梅她们母子的时候，她们音信全无，在我已经试图忘却她们开始了新生活的时候，她们却又突然出现。肖兰的电话，对我来说，无异于那暴风雨来临前的一道闪电，一声惊雷。因为我知道，我人生真正宁静幸福的时光终于就要终结了，我新婚妻子陈秀一生短暂欢乐甜蜜的曰子也即将彻底消逝，永不复来。
开车去见肖兰的路上，百感丛生的我，甚至开始恨自己。当初身边已经有那么多的女人，为什么为了一时肉体的快乐，我还要去碰肖兰，把她牵扯到自己的生活里来。如果不是这样，我这一生一世或许就永远不会再有腊梅的任何消息，我就不会知道她已经为我生了儿子，我就更不会知道她们母子后来的痛苦和不幸。如果不是这样，腊梅她所有的一切，就都全部终止在那张她寄给我的结婚照片上。我会欺骗自己说腊梅她比我幸福，我会把和她在一起的短暂美好的时光完完全全当做一场梦，一场醒来无痕的春梦。
肖兰刚刚回到北京的那天晚上，我就和她见过面。当时是我和陈秀一起请她吃晚饭，算是叙旧，也算是为她调回北京荣升为她们报社记者部副主任庆贺。说实话，自从我和陈秀确定了恋爱关系后，除了肖兰外，我就在也没有和别的女人联系来往过。对于肖兰，我总是感觉有些对不起她。她当时虽然也爱我，但是为了她的好友腊梅，她选择了逃避，离京南下，草草结婚，又匆匆离婚，最终落得个一生郁郁寡欢。不过这可能也是她的幸福，如果她当时真的两眼一闭不管不顾死心塌地的跟了我，那么后来悲剧中的真正女主角，就不会是我心地善良的秀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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