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电影风波
几个月后,在一个可爱的日子里,太阳整天笑着一张灿脸,尽情抖撒着温暖的光辉,美丽的鸟儿声声婉转于枝头,弹唱着它们的惬意。有消息传来说晚上在垸里放电影,小朋友们着实兴奋了一天,只盼太阳公公早早下班,月亮公主早些出来站岗,就可以看到精彩的战斗片了。谁知望穿秋水,好不容易等到影片上演时,却被搅了潢。一阵凄惨的哭喊从六娘家里传出,众人惊骇地把目光投过去,只见腊梅披头散发向稻坪里跑来,她妈妈捏根竹条在后面追赶,嘴里气咻咻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今天打死你算了,算白养你一场!”
腊梅跑到稻坪角的时候,她妈妈抓住了她,用力一摔,腊梅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她妈妈扬起竹条狠命地往身上抽。众人忙上前扯祝糊的手,夺下竹条。六娘发着声斯力竭的哭腔,抖着一张被撕扯破的纸,“你们看看!就开始学谈恋爱,丢尽了我的脸,今天谁都别拦,我打死这个现世宝,一了百了,省得心烦!”发疯一样挣脱众人,上去对着腊梅猛踢。腊梅鬼哭狼嚎,在地上乱滚,声音悲惨得让人心发寒。大人们听说是谈恋爱,劝得没有刚才坚执,勉强扯扯。在他们眼中,小孩谈恋爱、大人偷人,与做小偷一样,只要被抓,打死也活该,故而虽然扯,却不很卖力。六娘当着众人面,只有越打越凶,哪好意思停手。几个快要出嫁的姑娘一起将六娘拉开,护着腊梅逃走,劝她在别人家里过一夜。
腊梅实岁十三,读小学五年级。刘道文所在的大队叫九龙大队,学校一、二、三年级全是本大队学生,四、五年级学生来自三个大队。除了本大队外,还有周围邻近的铁铺大队和乱石大队,铁铺大队和乱石大队只有小学一、二、三年级,到四年级统转到九龙大队。这三个大队是一片,有些事联在一起,如教育、文艺等。腊梅是在四年级时恋上了来自铁铺大队的五年级学生,名叫长发。长发小学毕业后成了放映员,跟随他叔叔放电影。他对腊梅有些好感,但没有喜欢她。
这天垸里放电影的恰恰是长发,腊梅长时间没见到他,心里高兴可想而知,一时兴起,成绩差得掉牙的她居然写出一首情诗:我俩同学三四月,心中有话说;我俩恋爱正当时,千年万年心不移!想必用心良久,好不容易捉得一首歪诗,写下后还要欣赏几遍,不料被多心悍泼的妈妈发现,扬起轩然大波。
腊梅被护走后,六娘瘫坐在地上,一面哭,一面骂,放泼寻死,闹了一通。猛然想起眼前放电影的长发,好似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平地里寻到了一个泄愤的物什,宛如注了一针强心剂,悍泼之劲又起,托地跳将起来,扑上前去,一把封住长发的衣领,大声吼斥,要他坦白、认罪。乡亲们一顿好言,劝她问清楚再动粗不迟。六娘象审犯人一样严词恶语逼问。长发勾着头,一一“招供”。“招供”完了,大家才明白,没有一点恋爱端倪,是腊梅单相思罢了。腊梅妈脸面下不来,硬说腊梅从前怎么乖,怎么听话,她爸爸又是中学教师,不是这样的孩子,是长发勾引才带坏了,虽然众目睽睽,不好打长发,但夹枪带棒,骂声极难听。大家看不过去,把她扯开,劝慰长发,叫他晚上别在这里呆,电影也不要放,回大队部歇息。
遭此变故,好多人担心腊梅会想不开,要寻短见。岂料,早上起床后,腊梅不顾别人劝阻,带着打过的伤痕,高昂着头,雄赳赳地回去,活脱脱得了比赛大奖的学生报喜。到了家里,她妈妈气仍末消尽,劈头骂道:“不要脸的孽种,滚出去,别进这个家!”腊梅出格的镇静,从喉咙里铿地发出大几倍的抗声:“你是孽种,你滚出去!”她妈一愣,陡地拿起铁钳朝她打,腊梅顺手抄起门缝里的一条扁担。她妈气怯了几分,丢掉铁钳,改用嘴为工具。殊不知,一句话还末出完,腊梅用更恶毒的话付给她几句作为回报。腊梅妈气得浑身打颤,话不能出,无力地坐到椅子上,早饭也没吃,保持那个姿势一整上午,象被人点了穴位。腊梅也不理她,自顾自弄了吃的,出门玩去了。
不久,流言蜚语交加于腊梅,外面有人说她是狐狸精,专媚男人,并亲眼看见她和男人在一个山沟里抱在一起;有人直接说她是小婊子,窑姐的料。一些阴阳怪气的男人象苍蝇围着她嗡嗡地叫,转过身又当着别人说她如何如何!腊梅对这一切“礼物”于不顾,我行我素,大有破罐子破摔之意,主动和帅气的男孩接触,放纵地和男人高声嬉笑打骂,笑声带着撩人的邪气和一种做作的放荡,弄得男人心猿意马。她直接和人说,哪个男孩她喜欢,哪个讨厌,哪个有味,将来就找那类型。
其实腊梅是个美少女,情窦初开,大人谁都历经过,而无故横加打骂,让她产生叛逆,将她心中对爱的美好期待化为肥皂泡的幻影,不得不走上自己都不愿扮演的角色,以与大人相抗衡。结果真的朝着那个方向走下去,走出一生的悲声。
坏名声加身,不了解她的正统人物见了腊梅如避温疫,生怕传染。刘道文那时却喜欢她那种敢于放纵、从不拘谨的性格,觉得她身上涌动着不竭的气息和能量。但表面上也装出不喜欢甚至讨厌的神态,有人说腊梅坏话时,他也费尽心机找出一两句话来,贬贬她,求得与大家同步,合着别人的心理。从那时起,他便从自己身上发现,人原来都带了面具,当面一套,背后还藏着一套,说一套,做的又一套。慢慢开始观察周围人,判别别人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