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常发回到办公室。
    甄一然说：“常发，我们现在进驻了赤河城，正式建立了中国共产党的赤河市委！开辟新的根据地，急需要大批干部，等安顿好了一些必需的事后，你又得回一趟平阳镇了！”
    常发一愣：“又回平阳？”
    甄一然说：“上级从解放区选拔了一批干部到赤河来，你去接他们一下，顺便也把梅子接来，这儿的工作很需要她！”
    常发踟蹰地：“甄书记，我看还是过一阵吧！”
    “常发，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要说别的，我或许会相信，你要说梅子不想和你在一起，打死我也不信！”
    常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甄一然梅子的事情，他刚从屋里出来，陈发海就迎了上去。
    “老常，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
    常发往回走着，一边问：“找我干什么？”
    “老常，听说甄书记要派你去平阳？我……我请你喝酒！”
    “今儿个怎么了，这么多人请我喝酒，老常我戒了！”
    “求求你，就陪陪我吧！”陈发海大大地喝了一口酒，脸顿时通红。
    常发则把端到嘴边的酒碗又放下：“你是不是想去平阳？”
    陈发海望着常发，犹豫片刻之后，点点头：“老常，听说陆姑娘受伤之后，我一直想去看看她，可总没机会，这次……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和甄书记说说，让给我吧！”
    常发迟疑着。
    “老常，我知道梅子也在平阳，你们……你们也好久不见了！我也就是这么一问，行呢，你就点点头，不行呢，就算我啥也没说！”
    常发冷笑：“就他妈这么点儿鸡毛掸子，你也配喜欢陆姑娘？我看你二十多年的男人是白当了！”
    常发起身就走。“老常，老常……”陈发海后面叫着。
    常发哼哼呀呀地躺在床上，已经盖了两床被子，还抖个不停。
    陈发海带着甄一然快步走进来。甄一然眉头紧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发海答道：“大概是着了凉，重感冒。”
    常发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甄书记，我……我没事，睡个十天八天的就好了！哎呀呀，都说老常的身板是铁打的，哪儿知道也会生病！看来，我是去不成平阳了……”
    “去平阳事小，把身体搞坏了可是大事！”甄一然摸着常发的额头，感觉不对，“不是打针吃药了吗？这烧怎么还不退？”
    常发有气无力地：“甄书记，你去忙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甄一然看着对方，明白了，不但没走，反而坐了下来：“常发，你去不成平阳了，可梅子总得接来呀！你觉得派谁去好呢？要不这样，就派小马去吧！”
    “小马年轻，没经验，我看还是陈发海合适！”
    甄一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你病倒了，我身边也不能没有人！陈发海，你去通知小马准备准备，明天去平阳！”
    “甄书记，我……”陈发海支吾着。
    “对了，你还要照顾病人，我去吧！”甄一然起身走到门口，又突然止步，“常发，你给我滚起来！”
    常发一骨碌爬起来，满身大汗地跳下床站着，两只手里还拿着两个热水瓶子。
    “常发，你长本事了，还学会装病了！”甄一然瞪着双目。
    常发傻傻地问：“甄书记，你怎么知道我装病？”
    “那我告诉你，人发高烧的时候，体温的极限是四十二度，可你刚才的温度至少也有六十度，别说是人，就是一头驴也烧死了！”转身向外走去。快步走出的甄一然又慢慢停下了，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陈发海埋怨地：“老常，我说这办法不行嘛！”
    “那你说怎么办？”常发眼睛一瞪，“难道要老子违抗命令？”
    陈发海懊悔地：“看来，我是去不成了！”
    常发安慰着：“你放心，秀才书记不是那种不尽情理的人，他一定会让你去！你不信？我数三下，他肯定叫你出去！一、二、三……”
    常发的“三”字刚一出口，屋外就传来甄一然的声音：“陈发海，你出来一下！”
    陈发准备出发。出发前他又回过头来望着常发，感激地说：“老常，谢谢你！”
    常发一言不发，愣愣地望着天。
    陈发海诚意地说：“我知道你也喜欢陆姑娘……”
    常发闷声闷气地道：“要走快走，少和我扯淡！”
    陈发海发现常发的表情不对：“老常，要是你觉得后悔，现在还来得及……我是说你去也许比我更合适！”
    常发愣怔了一会儿，又缓缓道：“你去了平阳，代我看看梅子……”
    “这没问题！政委和大姐都交代过，让我带她到赤河来！”
    “还有……”常发把手伸进怀里，又抽了出来，“算了，没事了！”
    “老常，你有什么话让我给梅子说吗？”
    常发喃喃地说着：“你就说……常发又开始喝酒了，我……我本来答应她不再喝酒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喝酒也是打仗，老常可以不喝酒，但不能不打仗！再替我……替我给她……”
    甄一然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耳边还夹着电话：“你说什么？三连有几个战士和范登高的骑兵打起来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做工作？三连中的战士有许多人是从国民党部队里接收过来的，你们必须要加强管理，加强思想政治工作……废话，如果什么事情都那么容易解决，还要你们这些连长和指导员干什么？还要共产党员干什么？我告诉你，对三连的战士要教育，对范登高的骑兵连该忍让的时候也要忍让，他们刚刚收编过来，还需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嘛！”
    惠文提着饭盒来送饭，边问：“又出什么事了？发那么大脾气？”
    甄一然往椅背上一靠，叹道：“本来谈好了北四师的骑兵团全部撤出赤河，回到他们原来的大本营去，可吴达子硬是要留下一个连，说什么处理善后事务，这不，闹出事来了！”
    惠文劝着：“先别想那么多了，吃饭吧！”
    甄一然拨了几口饭，又扬起脸来问：“常发呢？他吃过了吗？”
    “我问过了，他说他不想吃！老甄，常发他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总觉得他这几天的情绪又不大对劲儿了！是不是……”惠文望着甄一然。
    “这都啥时候了，他跟着起什么哄？”甄一然起身喊着，“常发！”
    进来的是小马：“甄书记，有什么事？”
    “常发呢？”
    小马说：“刚才出去了，说是去谈什么公事！”
    “他谈什么公事？”甄一然一拍桌子，“把他叫回来！”
    “老甄，你先别着急，我总觉得常发好像有什么心事！”惠文说。
    甄一然心烦意乱：“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惠文站着没动。甄一然回过头：“你还有什么事吗？”
    “老甄，我……想去看看孩子！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自己决定吧！”甄一然嘱咐着，“我们刚刚接手了赤河，这一带还是比较乱的，让常发和你一起去吧！”
    吴达子又找常发，常发一走进房间就喊：“吴达子，找我有什么事？”
    可是屋里却只有小红姑娘一个人。
    常发四下一看，问：“吴团长呢？”
    “他说他有点儿紧急公务要处理，一会儿就来！”
    常发坐下：“什么兄弟……真不讲信用……”
    “常大哥，你喝酒吧！”
    “不喝！”
    “那……喝茶？”
    “也不喝！”
    “那你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做啥关你什么事……”
    小红笑了笑，羞涩地：“吴团长说了，我以后就是常大哥的人了！”
    常发急忙起身，在两人中间画了一道线：“这是分界线，谁也不许越过！吴达子这个狗东西，想让你来摆平我？我老常是什么人啊……我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妈恐怕还没出嫁呢！你给我老实说，他们想干什么，不然……”常发一拍桌子，但是想不出词儿了，“就压根没什么不然，快说！”
    小红看着常发：“常大哥，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爱的女人了？”
    常发被触及痛处：“老子告诉你！我既不是大英雄，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男人，我是见酒就喝，见女人就睡，动不动就想杀人的混蛋！”
    常发说完，大着步向外走。身后突然传来低声的抽泣。
    常发蓦地回身：“喂，你哭什么？我还没睡你呢！”
    小红低声地：“常大哥，你千万不要说不喜欢我，不然他们会继续逼我还债，逼我卖身，说不定还会杀了我……”
    常发已经在地中央站了很久，而甄一然就像是根本没看到他。他一会儿趴在地图上仔细审视着什么，一会儿又打电话……
    常发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发现甄一然的杯子里没水了，忙倒了一杯递上：“甄书记，您喝水吧！”
    “你刚才去哪儿了？”甄一然也终于开了口。
    “我……”常发迟疑地道，“随便转转……”
    “你不是去谈公事了吗？”
    “就算是吧！”
    “和谁谈？谁派你去的？”
    “一个女人！”
    “你还算老实！”甄一然依旧不动声色，“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脑子里又装上了别的女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是不是又准备睡女人了？”
    “甄书记……”常发委屈地解释，“我不是去睡她，真的是去谈工作！”
    甄一然摆摆手：“你可千万别和我说又有女人喜欢上你了！”
    常发一惊：“你怎么知道？”
    甄一然看了他一眼，又把头埋在文件堆里：“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世上有没有不喜欢你的女人？”
    “大概……应该有吧？”常发眨巴着眼睛，“只是我还没遇到！甄书记，你能不能先不要管这事？”
    甄一然慢慢地将脸扭向了窗外，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言道：“吴达子的那个骑兵连是不是不想撤出赤河？”
    “我查过了，他留下的根本就不是一个连，而是两个连！处理善后事务用得着这么多人吗？”常发疑惑着。
    “你觉得这里有名堂？”
    “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他绝不会白白的送一个女人给我！”
    甄一然沉思半晌，沉声道：“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
    常发转身向外走。
    甄一然叫住了常发：“等等！你明天陪惠文去一趟孙家堡，这里已经相对安定了一些，也该把小长安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