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蕾结婚过后，我在美国又待了近一年，在那一年内，我和小蕾没有过任何联系，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每天都是一样，隔三差五地想着小蕾，想起的时候也没什么哭天强地的悲愤了。
    晚上黄昏的时候，我会坐在院子里一边喝着红酒，一边想着往事，有时候会和周围的邻居有一些来往，参加一些ＰＡＲＴＹ。一年的时间就这样被我熬过去了。
    一年后，我做了个打算，准备带我爸爸去夏威夷住上一段日子，我爸爸说过，他想去的一个国外的地方就是夏威夷，那个时候张帅去世没多久，我爸十分崇拜这个老先生，说要去那儿看看。我给爸爸打了电话，准备先回家一趟，然后再和爸爸李伯和阿姨一块过去。
    那是第二个夏天，阳光依旧明媚，一年没回来，感觉祖国又发生了不少变化，坐在车上，看哪哪亲切。
    车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爸爸和李伯以及阿姨在门口张望着，爸爸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李伯和阿姨也都是那个样子，只是他们的头上多了些白发，他们见到我下车，围了上来，我抱着阿姨，流下了眼泪，那眼泪中有对家的眷恋，一种无法诠释的乡情。
    爸爸还不知道我和李一梅离婚了，问我怎么李一梅没一起回来。我先前让李先不要告诉我爸，看起来她还有点良心。我笑笑说：“她太忙了。”
    我拿出了给他们每个人准备的礼物，接着他们就对我问这问那，说在美国怎么样，是不是很好，我爸说他年轻的时候去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这几年怎样了。我说要带爸爸和李伯以及阿姨去夏威夷住上一段日子，我爸开始有点犹豫，我说，就住一段时间，带你们出去看看，然后到处转转。阿姨说，你爸是忘不了你妈。提到我妈，我问阿姨，最近怎么样了？
    阿姨说，你妈总算理你爸了，和你爸见过一次面。
    我笑着说：“是吗？怎么我爸都没告诉我。”
    “不过，也没完全原谅你爸，你妈还是对你爸不冷不热的，你爸让她搬过来一起住吧，这儿地大，她不同意。”
    “她身体还好吧？”
    “听你爸说还不行，她告诉了你爸，那次做手术的钱是你拿的，还说－－”
    “说什么？”
    “说想见见你，但她又不好意思了，”阿姨说：“要不，你这次回来就去看看你妈吧，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点了点头。
    晚上，我走进了爸爸的书房，他正在看书，见我过来，便放下来，笑着让我走到他的身边。
    我坐下后说：“爸，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行吗？”
    “是和小梅分开了是吧？”爸爸已经知道了。
    “是她告诉你的吗？”
    “没，爸爸看的出来，”爸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气愤，他说：“我当初就是错误的，你和她不合适，可我偏偏老糊涂了，让你们在一起，是爸爸的错啊！”
    “爸，你别说了，没什么错不错的，两个人合不来吧，分手会好一点。”
    最后，我跟爸说，我是不是要去看看妈。
    我爸说，去看看吧！能看的出来，她挺想你的。
    第二天，我去了北京，走的时候，阿姨走到我的跟前跟我说：“小颜，你爸不知该说不该说，让我跟你说吧，小蕾已经结婚了，这你想必是知道的吧，你去北京的时候，别再－－”阿姨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但谁都能知道他们担心的什么。
    我笑着说：“不会的，我向你们保证，不会再有什么了，都过去了，如果妈同意见我，我看过她就回来。”
    事实证明，他们担心的没错，我的确想见到小蕾，我想看看她，想和她见个面，当然这见面不会再有什么了，我知道我们已经完了，没希望了，我和她的人生早已在过去的某个时候划下了句点。
    我买了些东西，去了小蕾家，或者我应该说是妈妈家。
    一切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熟悉，走过那条街，穿过那条巷子。
    在巷子里我放慢了脚步，就在这条巷子，我和小蕾曾经并肩幸福地走着。那是一年前的事。而此刻只有我一个孤独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欣喜与恐惧，我就要见到她了，见到她，我该说什么呢？她会不会见我呢？会不会认我这个儿子呢？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会，敲了敲门，我幻想，小蕾能够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没有，出来开门的是她的妹妹。
    她看着我，先是一愣，紧接着就跑回了屋。
    然后她的妈妈在她的陪同下，从里屋走了出来。
    我们就这样互相地望着。
    我一咬牙，走了过去。
    “您还好吧！”我问她。
    她眼巴巴地看着我，眼中似乎有泪水在打转。
    “你进来吧！”
    她转过身去，我走了进去。
    “坐吧！”她坐下后，便让我坐。小蕾的妹妹走了出去。
    我慢慢地坐了下来。
    “您还好吧！”我再次问她。
    “还好！谢谢你！”我看着她，对她这样的把我当外，感到心里很难过。当你以这样的场合和你的母亲坐在一起，却不能像一个普通儿子那样去和妈妈说几声心里特想说的话的时候，心里不是滋味。
    接着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低着头，忽然想到给她准备的礼物，于是拿出给她的礼物，说：“这是给你买的衣服，我不知道合不合身，我是看着家里的一张照片比对的——”
    说到这个，她就哭了，她低着头说：“小颜，你肯定恨我吧？。”
    我见她哭，眼中也充满了泪水。”没，我和爸爸都觉的对不住你的，我们都想着你能回来，”我先前还对自己说，如果妈不见我，或者不认我，我不会表现出什么太难过的，可她一说这话，我就控制不住了，骨子里那种想妈妈的感觉，把我弄的不知所措。
    “是妈妈对不起你们，是妈妈对不起你们！”她不停地摇着头。
    她终于承认她是我妈妈了。
    我真想叫她一声妈妈，可我却张不开嘴。我抖着嘴唇，不停地鼓着勇气。
    “叫妈妈一声吧！”妈妈抬起头看着我，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
    “妈！”我终于当着她的面喊出了这句话，将近三十年了，我终于可以在妈妈面前喊出这个字了。我难以控制着情绪，几乎想扑到母亲的怀里。
    “哎，”妈捂着嘴，呜呜地哭着。
    “你别哭了，你别哭好吗？”
    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
    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我转过头去，看到小蕾站在门口，她又变了，变的成熟了许多，肚子微微地鼓起，好象是怀孕了，她用那种十分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我能猜的到，是她的妹妹去告诉她我来的。
    我擦了擦眼泪，妈妈也擦了擦眼泪。
    妈妈看着小蕾笑着说：“小蕾，你过来！”
    小蕾慢慢地走了过来，我不敢看她，目光始终躲闪着她。
    她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就那样站着。
    我低着头，然后慢慢拿出钱说：“妈，这钱，请您一定要收下，要不你就跟我回家吧，我和爸爸要去夏威夷，你和我们一块去吧！”
    妈妈说：“孩子，妈不去了，这钱我收下，你以后能常来看看妈吗？”
    我点了点头。
    我给妈妈磕了个头，然后站起来说：“妈，我先走了吧，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你吧！
    “留下来吃个饭吧！”我看了看小蕾，小蕾似乎有一脸的愤怒，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又得罪她了，如果要说谁受了什么苦，我不比她少，她现在至少还有个家，而我什么都没有，我除了爸爸和妈妈，我的世界不会再有其他的东西，看着小蕾的样子，我的心痛早已成了我的愤怒。我知道我忘不了她，我知道我还爱着她，但如果她此刻对我的只有恨，我宁愿，我的爱是一个错误。
    我说：“不了，我还要去看个朋友。”我知道我不能再停留，我要逃避小蕾，看着她的样子，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我想妈妈心里也着急了。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很害怕我和小蕾再有什么瓜葛。
    我走的时候，妈喊了一句：“小颜——”
    我转过头去。
    “妈有东西给你，”说着妈匆忙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玉观音。
    妈妈走到我的跟前说：“小颜，这个东西是妈妈走的时候从你脖子上取下的，现在给你带上吧！”
    我低着头，妈妈给我把玉观音带上了。
    我把妈妈拥在了怀里。
    “妈妈，你多保重，我以后会时常来看你的，还有，你若是原谅了爸爸，你就回家吧，我们都想着你回来，李伯和阿姨也都盼着那一天呢！”
    “恩，”妈妈点着头说：“小颜，你也要好好保重，妈现在一个人过惯了，不想再给人家添麻烦了，只是妈一直都觉的对不住你，你别恨妈妈好吗？”我能感觉到妈妈的身子在微微地抖动。
    走的时候，我从小蕾的身边经过，她的脸上挂着泪水。我看了她一会，想跟她说句话，但我没有，还是走开了。
    我走到巷子里的时候，小蕾叫住了我。
    “你站住！”
    这个场景和一年前某一天的时候太相似了。几乎是在同一个地方，不同的是，我们都变了，我的脸上多了许多忧伤，小蕾的脸上多了一些妩媚，肚子里多了一个正在萌芽的孩子。
    我慢慢地转过头去，小蕾一脸的愁苦，表情很无奈的样子。
    我和她的表情十分的相似，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每个人都累了。
    彼此相望很久。她慢慢地走了上来。
    她那件连衣裙把她的身子罩的看起来圆润小巧。皮肤还是那么的白皙，因为怀孕，她的气色更好了。脸上泛着淡淡的光晕。
    她走到我的面前，我就哭了，泪止不住地出来，我把脸转到一边，擦了擦眼泪。
    “你就想这样走了吗？”小蕾也哭了，低着头不停地抖着身子。她那鼓鼓的小肚子不停地颤动着。
    “别哭了！”我站在那里想把她拥在怀里，或者轻轻地帮她擦一下眼泪，但我却没有勇气，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递给她，她接过去，轻轻地擦了擦眼泪。
    “孩子还好吧？”我看着她的肚子，不知道该怎么问她。
    “两个月了，”小蕾慢慢地抬起头，眼角含泪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蕾看着我说：“找个地方坐坐吧！。”
    我点了点头，和她又来到了那家咖啡厅。
    我要了咖啡，给她点了橙汁，她望了望肚子笑笑说：“要白开水吧！”
    我一边搅着咖啡一边问她：“和他还好吧？”
    小蕾皱了皱眉头说：“还行，你呢？”
    “我－－，”我喝了口咖啡，抿了抿嘴说：“我和她离婚了。”
    小蕾低下了头。
    “是因为我吗？”
    她问的很小心，似乎生怕别人以为她是在自作多情。
    “不，”我冷冷地笑着说：“我现在不为任何人了，只为了关心我的人。”
    过了会，小蕾抬起头，又露出可怕的眼神说道：
    “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恨你！”
    “恨我什么呢？有什么好恨的呢，都过去了吧！”
    “那次回国，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只要你说一句话，我都不会结婚的，”小蕾的眼泪又出来了。
    “是吗？那次你给我机会吗？再说了，不结婚你又能怎样，这样不挺好的吗？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应该很幸福的吧？”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小蕾嘟着嘴喃喃地说道。
    “你想说你仍旧忘不了我是吗？”我笑着问她。
    “不是，”小蕾把头转到一边说：“你若早把我忘了，我干嘛还要想你？”
    “忘了？”我压抑着情绪，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的想你的，一点都不会知道，在外国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孤苦地过着那种无聊的日子，我每时每刻都没忘记想你，我想你在国内是否开心，是否真的幸福了，是否还想着我，如我这般地想着你呢？我最害怕的就是，你把我忘记了，不再想我了。当我知道你结婚的那个晚上，我在教堂里坐了一夜，我对自己说，忘了吧，不管怎样都忘了吧，小蕾有她的幸福，她会过的开心的，爱情对于女孩子来说终究不会怎么刻骨铭心的，即使刻骨铭心，你又愿意她像你这样的痛苦吗？”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小蕾泪哗哗地落着，她也不擦了，就那样闭着眼睛，尽情地默默地流着泪，没有声响，没有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