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早晨醒来,看到床头又放了一束鲜花,好看的郁金香,只是微微有点过敏。从前对郁金香是不会过敏的,这次大概是受伤了,身体不行了,便对原本自己喜欢的郁金香都有点过敏。我咳了一下,赶紧捂住鼻子。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是焦急的,略显不安。不知是谁,不知是为了谁,让那人在医院这么不安心。我猜想那肯定是一个有着刚送进急诊室的病人的家属,否则他实在用不着在这里还保存着在外面一般的焦虑,若是医院都无法治好他的病,他就算这样急一百遍一千遍也是没有用的。但转念一想又不是这样,也许昨天我刚送进来的时候我父母也是这样的,尤其是妈妈,她大概连求神拜佛的想法都有了,她会拿着一把香向四方敬了又敬。
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报答这种长流的细水恩情!
但是脚步声却直接在我门口停下了,转进来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潘金莲。我想起武松和西门庆已经说过他们已经让潘金莲过来了,让她住胖大嫂家,只是一大早大概脑子不太清晰,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还让自己白猜测了那么久,以为是谁为了谁在医院显得那么焦急。却没想到就是潘金莲因为我还躺在这里没有醒而急的。那看来床头那盆花也是她买来的,也只有她才知道我喜欢郁金香,喜欢那种高贵素雅的花种,虽然她不清楚我此刻会对那花过敏。
你怎么会一直咳嗽了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潘金莲一进来就这样问我。我说没什么事,就是今天好象不是很舒服,大概要过一段日子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了。真惨。
潘金莲突然流下眼泪来了,这是她第一次为我流泪,感动之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只有拉着她的手。过一会才说别哭,乖。从前以为这种情况就只有电影中才会出现,要将它从电影荧幕上搬到现实来有很大的难度。而且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究竟要说些什么话了,一切话在喉头此刻都如鱼刺一般横亘着,想吐出来让自己开心,可却又一直说不出口,只能在最后说一声乖。
一个最简单的字往往也是最能让人开心的话,我知道潘金莲能理解我,从她最起初吻我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一个能理解我的人。
她说我拿出那些花去吧!我点了点头,可是当她真搬走的时候我却又制止了她,我说算了,你就让它在这吧!我喜欢看着它们,当你走了后我还能看到它们想着你。她说这么肉麻的话你怎么也能在医院这种地方说出口呢?我说这有什么不能的,如果我现在身体好一些,有精神一些,都还能在医院做出更不雅的事呢!只要是我开心,我哪有做不出的呢。
那你就一直病着吧!那样大家都省心了。潘金莲略微红了一下脸,捏了一下我的手,酥痒地有点难受,这让我忍不住地拉底了她,然后在她脸上印了一下。
这个时候妈妈却走进来了,她提着早点走进来,还跟着武松和西门庆。幸好潘金莲被我拉底了有种反弹的条件反射,只是她看到一个女人进来,然后又是武松和西门庆,觉得害羞,脸又开始红红的。其他人不知道里面的实情也想不出什么来,还以为她在这里看到了有人进来很自然地由于女孩的矜持而羞涩。
武松说伯母这个就是我们从前的同学潘金莲,这些天回家了,听说大哥病了就特地从家里赶过来看望他。说完他便不住地给潘金莲使眼色,大概就是想要潘金莲赶快跟妈妈说话,就算随便问好一声,也能解除妈妈对她的怀疑。
可潘金莲偏偏没能理解武松的意思,她只是对我妈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不过也好,这种傻瓜式的微笑很简单地就蒙混过关了。妈妈说很感谢你对我们家大郎的关心,中学都结束那么久了,还有那份心来看他。她这话却有点不好听。什么叫中学都结束那么久了,还有那份心。听着让人都觉得每次一结束一个学习或是其他时段,在那个时段所结交下来的朋友或是在那时的同学以后就注定得分道扬镳,永世不再相见。但这也不能怪我妈,毕竟她没有什么文化,同父亲一样,从乡下过来,连裤脚边上都还残留着乡间地里的泥巴,痕迹斑驳。而且正好前几天王婆的女儿出嫁,使她的观念中留下那么一个印象,所有曾在一起的同学,除非像我和武松一般,一直都能一起上学,一起做事,否则一定是没有缘分再呆在一起的。
我说妈你这什么话嘛!人家来这都好不容易的,你竟然这样说。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埋怨她的,她终究还是我妈,只是我不想她下次再说错而已。但是这也算是对她的不敬,本来我完全可以在和她单独一起的时候跟她说的,只是妈的记性不大好,除非是像这样印象极深的事,她一般都记不住的。
妈说你看我,你看我,什么话都说,也不多想想。潘金莲说伯母你别介意,其实你这样的直肠子还真不多呢!我们小辈都应该向你学习,像现在很多人都是说话拐弯抹角的,人家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高兴不高兴,他说向东,指不定他的意思就是要行西。这样多不好。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故意向我瞟了一眼,我心想我哪有这样啊!全部都是她编造的,在这里借我妈的势向我扬威呢!
武松和西门庆笑了起来,他们当然知道潘金莲的意思,武松说伯母你不是要去买菜了吗?今天你就多买一些,今天我们都要去你们家吃饭呢!还有潘金莲。这里你就交给我们,大哥他要是敢不吃早点,我们硬塞都要让他吃下去。妈说武松你看着点你大哥吧!今天中午他就可以回家了,医生昨天晚上跟我说的。
其实医生那天并没有跟她说这些话的,只是她知道我身体本来就很好,现在该做的基本上都已经做了,虽然按照一般情况是应该再在医院住了两天的,可在哪都是休息,还不如到家里来。而且似乎住一天在医院也挺贵的。妈妈更相信自己的护理能力。
妈妈走了后武松说西门庆我们也走吧!我们就到门口凳子上替大哥把风,等下我爸妈会过来接大哥回去,现在就让他们小两口在一起吧!西门庆笑了一下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是啊是啊我们怎么可以还在这里呆下去呢!早该识趣地出去嘛!
我说去你们吧!这么多废话,记得从外面把门给带上。
只剩下两个人倒觉得突然有点不自然了,刚才一见到她的时候的那股亲热劲虽然还有,可是却不敢表露出来,怕她不高兴,也担心门外的那两家伙突然撞进来,那样就不大好了。
挺巧的是刚这样想的时候武松还真推门进来了,他说大哥忘了跟你说等下如果我们有事要进来或者是有人来接你出院了我会在门口先敲五下门。一定要记五下,五下的那个就是我,其他人我就会劝他们走的。我刚想说武松你搞什么鬼,说这话什么意思,好象我们要在这里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武松还没等我张口就马上关了门,剩下潘金莲一脸怪样地看着我。
他说武大你从实招来,是不是你们武家的人都这样,心里想的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而且也都从不忌讳什么,在什么人面前想说你们的粗话就说?我说哪有这样的事,武松他又没把你当外人,否则他哪敢这样说话呢!
那他。我没再等她说完就又拉下她来了,我说别说了,让我看看你这几天胖了瘦了?她笑着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老套呢?这都是别人上演过多少遍的戏了,你怎么还这样呢?最起码应该在我还没来之前就想好一些哄我开心的话嘛!我说是的宝贝,下次一定记。
这是我第一次跟人喊宝贝两个字,这就像别人说什么my dear,my baby,darling一样。我一直相信很多话如果我会脱口而出的话,那这一定是对她说的真心话,只要之间有了一丝一毫的间隔,那都或多或少地藏有一点水分。我说坐床上来吧,你站那多累啊#糊就坐上来了,我说你冷吗?她说只有一点点,我又说那你躺下来吧#糊说你病了,我不能躺下来占你位子。我说算了吧你,这都叫病,我今天可都是要回家的,你说一个有病的人可以回家吗?所以你还是听话躺下来吧!我给你取暖。
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在这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方跟自己的女朋友睡一块,和着医院独有的一股消毒了的味道闻着她的体香。我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啊。纵使到了现在,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在那样的一个早上,在一间床头还放着郁金香的病房,我与潘金莲相拥,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人的体香让我心醉。
我们没有说太多话,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互相感应着对方身上发出的那种气息,鼻翼相抵,然后微笑。
如果有那么一种琥珀,两个人躺在里边,相互拥抱,鼻翼相抵,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它买下来,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怎样的温馨。只是别人很难想象而已。如果那个时候我与潘金莲被人制作成了一棵硕大的琥珀,我一定毫无怨言。我愿意将我这一刻的幸福用这种不记生死的方式刻画下来,我将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曾呆过的地方,那里有着我曾留下过的爱的痕迹。正在日夜不停地以这种永恒的姿态延续着。
武松在门口开始敲门,一下一下地,很有韵律。潘金莲赶忙从床上跳下去,伸手给我拉好被子。武松刚推开门一会,就看着叔叔阿姨和爸爸一起朝我们走过来,西门庆在门口的装做刚知道的样子说叔叔阿姨们好。
一会工夫我便从医院转回到了家中,吃完饭潘金莲便要走了,她再没理由留下来。我向武松看了看,以一种求他的眼神看着他,我想他应该想得出一个好方法让她留下来,或者是有办法让她继续来这里。
武松说潘金莲你这么快就走了啊!大家分开这么久了,头一次聚一起,听说你也要过些天回去,那么这几天就到这边来玩玩吧!也好大家都谈谈离别后的经历啊!武松不愧是想问题想多了的人,这一下就想出了一个好方法,任谁也无法对他这句话起疑心。我赶忙说是啊!潘金莲你有空的话就过来吧!反正我们几个天天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玩的,倒是你过来了我们有四个人就算是打牌都有人手的,我知道她会打牌,正好也可以掩饰一些东西的。
她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还会来的,她还向妈妈甜甜地笑了一下,那伯母我就经常来打扰你了。妈妈也笑着说小潘你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妈妈那句话是真话,因为当天晚上她就跟我说了一句让我惊喜的话,她说潘金莲这女孩子真好,如果以后我们武大要找媳妇,就一定要找这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