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城墙下有一个小女孩摆着一个葡萄摊,紫色葡萄新鲜欲滴,旁边还放着少量的荔枝,没有剔除的荔枝叶绿油油地挂在上面。武松说想吃荔枝了,这下面说不定就是杨贵妃当年所期望的荔枝,而那骑运荔枝的骏马或许就是从这个城门飞驰而过的。
这种时候他显得特有诗意,说话都是一种文绉绉的口气,一会想到那个大将军在小城最需要他的时候所经历的思想上的煎熬,一会想到城门下曾走过的惹得妃子开怀的那骑红尘。或许就是因为这里是我们这个城市的旅游胜地吧!任何到这的人不免都会有一些不同从前的感觉,人不会在外旅游时暴露自身缺点,人不会在一个让人怡然自得的环境下还是那么地浅薄。
环境能改变一个人。
西门庆说我下去买点上来吧!我说这怎么可以呢,你们在这等着,我一会就上来,给你们送来最新鲜的荔枝,说不定还真是贵妃娘娘曾吃过的那棵挂绿。
笑着下来的时候脚崴了一下,然后整个身子从城墙断角的地方滑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的失重,接着重重地挫在了小女孩的葡萄摊上。什么感觉都没有,既没有疼痛,也不知道爬起来,那一刻是茫然的。
我可以听到武松和西门庆以及旁边的小女孩惊叫的声音,武松说大哥你怎么了?我想说我没事,并试着坐起来,可是一动,立即感到一种椎心的疼痛,骨头断裂一般。再看身子下边时,殷红的血从腿上流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鲜血,原先看到的只是擦破皮而弄出的一小点皮肤表层的血。擦破皮肤流出的那点血是艳丽的,可以让人炫耀的,现在的血是深色的,疼痛的,心慌的。
我得承认我这时非常害怕,我起不来,又担心血一直外流,然后失血过多而死,这是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威胁。我实在不想死,死应该是一件多么遥远的事,只有当我做完所有我希望用我这一生去做的事的时候,死神才有可能亲临现场,将我带回最原始的深渊。可如今却一下就碰到这样的事,我不想这么快死,说实在的,从前我一直都说着自己不怕死,可是当自己真正面临那一刻的时候,又会表现得特别的懦弱,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罩住了整个心头,所有的经历过的事像剪辑影片一般重重回现。
就是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我依然还在想着我该如何继续下去,又困又累的感觉,马上就要虚脱了,从车上下来被抬进医院的时候眼睛已经看不到什么了,我的视觉内是那种白色的世界,像被雾笼罩着,只有光的方向,幸而还可以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我说我快不行了。医生说别怕,到了医院,你很快就会好的,我记得那是刚才在城墙门口那个给我包扎好并送上担架的医生,我相信他现在所说的任何话,只是能想的事已经不多了,只觉得意识离我开始越来越远了,我想终于我会失去所有的理性的思考的,而当我再不会思考的时候,也就是没法再救活的时候了,我不想死在手术台外。
我想见见我爸我妈,现在想来这是一种很平常的想法,平常地就如我们一遇到什么事就喊我的妈呀一样。我不期望妈妈能给我做什么,也不期望她是否会原谅我所做下的任何事,只是想见上她一次,然后再没有任何挂念。
很多时候当我看电影看到这种情况,我都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在死到临头时提出的要求那么简单,仅仅是见上一次他们的母亲,那不是忏悔,不是原谅的乞求,也不是对于自己再没法尽到做儿女的责任的愧疚,而仅仅是因为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生养的恩情,生养所培养出来的剪割不断的感情。
进去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双手在我手上温柔地揉搓,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是她却一直是背过头,让我看到的只是年老的背影,可就是只凭那一双手我都还是能感觉出力量的传输,感觉到温暖。我不断地试探,那背影也不断地变换位置,让我一点也看不真切她的真实面目。然后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母亲坐在床边,母亲的手一直拉着我,和小时候一样。小时候过马路的时候她总是要牵着我,担心我调皮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车子,没想到这么大了,却依然还是要被母亲牵着手才能醒过来,我一生都活在母亲的庇佑之中。有一种泪盈满眶的感觉,可是我没有眼泪,这一点我自己清楚,所以现在仍然是一种很平凡很自然很原始的对母亲的感动。
母亲没有说什么话,她什么话也不必说,只是恋爱地看着她的儿子,她这段时间以来的担心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然后她回头看了看门口,门口的脚步声一长一短,酷似父亲的。我也看看了,真的是父亲,他提着一罐东西进来,父亲见到我醒来的时候显然高兴了许多,他对我笑了笑,然后很简单地说了声喝汤了。这是父亲亲自煲的汤,我们家很少喝汤,因为只有父亲一个人会煲这种好吃的汤,母亲煲就没有那种味道,其他人自然是不吃的,父亲也不会到外面去给我们买汤回来喝。
为什么不小心点呢?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爱贪玩,父亲抱怨说,你爸爸这么大的时候连树都没爬过,整天地呆在田地里。母亲说算了,我们大郎只是想带他们到外面去玩一下的,他也是好心,只是出这种事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只能怨咱们命不好。看着他们的样子我真的很后悔当时怎么没多想一些,多想一些就不会跑到城墙上去了,就算到城墙上去了,那也不会爬到那断角那去的,那种地方很容易就滑下去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是迟了的,我只有对父亲说其实只能怪你每次都不给我们做汤喝,你瞧,现在要喝到你做煲的汤都只能在这种地方。
所以你就不惜后果地从墙上掉下去以求我给你煲汤喝了。父亲又笑了,这次笑决没有含任何责备的意味。不过这次就算了,以后你还要这样的话,那你一辈子也休想喝到我煲的汤了。
父亲说归说,他一回去就改了这个习惯了,他没什么事就会煲一大锅汤,而且时常都变着花样,甚至于在我毕业那年在家住没找着工作的时候都快将肚子撑破。父亲将他的担心将他的关心放在他的行动上。纵使他没说出一句我爱你我的孩子,我都能感觉得出他那份爱,绝不比任何人逊色。
武松和西门庆以及叔叔阿姨随后也都来了,武松抱了一大堆书进来,叔叔阿姨给我买许多的水果,还在床头放了一盆花,君子兰,一阵浓郁的兰花香味一下便弥漫了整个病房。叔叔阿姨说了一会关心的话后就回去了,爸妈也回去了,只留下武松和西门庆在这里。武松说大哥对不起,我不该说自己想吃荔枝的,如果不说的话那么你就不会这样了。我说傻瓜,那哪能知道的,如果知道的话,那我还不该去那里玩呢,听你的直接回家就行了。西门庆马上就说大哥对不起啊!我不该坚持着说要到那里玩的,都是我不好,还说什么想到处看看这边的风景名胜,如果我跟着武松,那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说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回事呢,怎么都这么客气呢?又不是你们的错,我这样说对一个不好,那样说又对另一个不好,我到底该怎么说呢!
然后武松怪笑了一下说大哥你别担心,我已经打电话给嫂子了,嫂子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她大概今天晚上就会到的。
武松你别闹了,这怎么行呢!潘金莲要是跑这边来,那还不一切都穿梆了,对谁都不好交代。还有,她住哪都是问题。武松说这你就别担心了,我都已经跟她说好了,让她到这边来,然后住我们女同学家,你还记得医院边上的那个胖大嫂吗?我们就让嫂子祝糊家吗?她就在这边读大专,每天都回家住的,所以很好找。西门庆也接着说其实我们早就想好了,她一来这里就算碰到了伯父伯母我们都还是可以说她是你们中学时候的同学,所以老大你就别担心了,只管等你见你心爱的人吧!
什么叫做因祸得富,老大你现在该知道了吧!要是我也有你那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她一听到我出事的消息也会立即赶过来的话那我摔他个十次八次都没关系。西门庆夸张地摇了摇头,我说西门庆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像你哥呢?你哥如果在这里,他一定会有好多好多安慰的话,不像你这样,说笑话不像笑话,说挖苦又觉得好象有点是表扬一样。西门庆笑着说这就叫艺术,说话的艺术,我哥他哪懂?
呵呵,我一定会将原话转告西门元珏的,让他知道他弟弟是怎样地评价他。西门庆说武松你评评理,大哥他竟然这样说话,我们好心为她拉来嫂子,现在他竟然恩将仇报,还要揭我的老底,指不定哪天他也会将你给出卖了。武松笑笑也没说什么了,武松开始变得深沉了。这个家伙。
然后护士小姐进来说你们都出去吧!病人需要休息了。武松和西门庆便说大哥你好好休息,我们还会回来看你的。
可是我并不想休息,自醒来后精力一直都很好,后来才知道原来在我昏死过去的时候已经输好血了,加上我原先体力就很不错,有血了精力虽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可是五成也就足够了。没什么事后就看看武松给我带来什么书了,没看还好,一看就有点生气了,这个武松竟然给我带来一大堆外国名著,《飘》,《猎人笔记》,《麦田的守望者》,《复活》等等,我怎么会喜欢看那么多东西呢?这些也都不是我感兴趣的,如果他给我带来几本武侠校旱,那倒可以凑合着看下去,现在都是这样的书,我怎么能看完呢?
随便拿起《飘》来看一下,才看几页就不想再看了,实在是看着累,感觉连语言思维习惯都不同于我们中国的,这样就觉得吃力,到了第七页我还没有搞清楚他们的身份关系,那三个小孩以及他们的母亲还有一个小女孩究竟都是一些什么关系?再看那《猎人笔记》,天,那是怎么看的,我一直在重复着前面的两页,看着他说那人背着枪到处狩猎,然后就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了,只得又回去继续看一次,连续看了三次,还是弄不清楚。也就打消了继续看下去的念头。现在就等着潘金莲过来了,她一过来我也就不会这么无聊了,纵使只是看着她安静地坐在我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