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冲跟我说他要参加书法协会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我以为一个书法协会自然就是全省或是全国的,我说小林你毛笔字再好也好不过人家写了一辈子的老前辈,你去参加别人也不会要的。林冲很奇怪地看着我,他说大郎你大概理解错了吧?这里都是学生,怎么可能有什么老前辈,以我现在的根基,别说这帮毛头小伙子,就算有更年长一些的,说不定也能一争长短的。
    这里都是一些学生自行组成的团体,不过有人来上课,想我的字不差,以后一定有人来叫我去教的。林冲说这些话的时候眼角流露出什么,好象是微笑,但又不仅仅是,有点深邃,我猜想很多干他们那一行的都应该会有这样的眼神吧!然后我就问他我们体育系是否也有那样的一个社团,我想我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有点过于急噪,于是我马上把自己镇定下来,怎么说我都是他的大哥,他的兄长,怎么可以在他面前为某一件事显得太失态呢?他说当然有了,这学校基本上什么都有,书法协会,体育协会,健美,音乐等等。
    我也去找了一下,林冲果然没有骗人,我们学校真的有很多社团,体育系的就设在学院办公室的最顶楼。我上去的时候看到已经有很多人在那报名了,连我宿舍的都有。我觉得有必要开始说说我们宿舍的那几位了,其实他们都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很多人都是那种电视上放的影片中的群众演员,过了这一道,谁也不会记得谁,况且以他们的天资我想就算他们有天大的抱负,也只能是痴人说梦而已。不是我诋毁谁,拿他们跟武松或林冲相比,那是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的。说体育吧!看他们那身材,那是跑不远,跳不高的尴尬像。
    先说说老大吧!老大是这个宿舍最具有权威的,长得高,又帅,还能打,在他的理论中,打人与打篮球那是同一种类的两种说法。这个老大就是人人敬畏的武大郎。老二叫西门元珏,他这个人没什么心机,但是每次谁要是惹上他了,他便会抬出一个人来,他会告诉别人谁若是惹恼了他,他就叫他弟弟来报复。我们也在这时知道这世上原来有一个人叫西门庆,我们也会在这个时候装作害怕地对西门元珏说不要,他还信以为真,他说西门庆是一个不大好惹的人物,简单地说就是谁惹上他了谁就不得安生了。可是记得西门庆那只是一小会的事,左耳进去,右耳一出谁也不知道西门庆是何方神圣。老三则是一个不大爱说话的人,他时常沉默,将自己的心事埋藏在谁也揣摩不透的地方,这一点倒很像武松,但是他有点书卷气。我不喜欢在我们体育系里竟然有男生还有书卷气,以至于后来听到王伦便不大舒服。但是因为他是自己宿舍的兄弟,我还是忍了。
    另外还有两个我此刻记不起名字来了,我记得我和他们玩得还是不错,不过对于现在为什么会忘得这么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特点太少或特点太多了吧!这个时候我也明白原来很多人你原先以为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这一生将会与他们不离不弃,总觉得有个念头魂牵梦萦着你,可一转身,自己却将他们忘得干干净净。所以我现在很少忘记别人,所以我现在时常会去看望我的朋友们,一者让自己记得他们,二者让自己不会在时光的流逝中将人淡忘。无论何方在自己的记忆中将另一方删除都不是很好接受的事。
    现在我姑且叫他们路人甲与路人乙吧#蝴们都是很随和的人,或许就是因为他们的这种随和,让我现在在忘记他们名字的时候都觉得万分内疚。我知道他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淡淡地一笑了之,但他们越是平淡,我便越会觉得于心不安。所以我现在只能说路人甲和路人乙都不是麻烦的人,他们在什么事中都处得极为中性,属于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既不会偏袒一方,也不会屈服于哪一方,久而久之,别人就会将他们忽略。
    后来当我离开他们好久以后我再问起我以前的同学,他们也不记得曾有那么两个人,像是这两人本就是上天谴下来的边缘人物,若是合群,那才是咄咄怪事。于是那时候我开始再不觉得应该内疚了,相反我觉得这样很对,我是一个俗人,庸俗地自己都不再否认的俗人,对待这种人就该尽快将他们忘记。
    我在体育协会看到宿舍的两个人就是西门元珏和王伦,我不明白这两个人来这报名的最终目的,可是我知道他们来这肯定是抱有某种我此刻参不破的秘密及目的。西门元珏和王伦都不是练武的料,我猜测他们练不了几天就会想尽办法逃避训练,尤其是王伦,他没有道理能坚持到三个礼拜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非常认真的,在宿舍看书,这也是我首次看到刚上大学刚报到就抱着书看的人。若是换了别的系那我还可以勉强理解,可是他却偏偏在我们体育系!王伦走路的时候还带有一点扭扭捏捏,像是一个小娘子一样,这让我有点讨厌他,这也是我一开始就要跑武松宿舍睡觉的一大原因。
    可是他却也来报名了,这天底下什么怪事都有。或许这就像饿极了的人不住地打饱嗝一样,而吃饱了的人却又总是觉得自己肚子里空空的,见到什么东西都想再拿过去填到肚子里。
    西门元珏和王伦见到我的时候就开始笑,他们很友善很尊敬地笑着,然后他们就说大哥你也来报名啊。我也笑了,我知道无论我心里想着什么,无论自己有多愤怒,都不可以打一个笑脸相对的人。这是我在哪本不知道名字的书上看到的话,据说是名言,就是后来我怒极了的时候我也没有动手打过人,我也会对别人笑。虽然龇牙咧嘴不大好看,但总归是笑。我看了看他们的手,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否还要填什么报名表,一开学那次的教训我相信终身都将记得,而且将会终身受益。
    他们很识相地说大哥你去签个名就行了,协会要交十块报名费,我们兄弟去给你交就是了。说完他们便抢着去给我交钱,这倒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可是叫他们不要替我交又说不出口,我一急,便冲他们吼道,回来。这一声说得很大声,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我们,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西门元珏他们自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看到那么多人看我们,我也不会将之中的情况说出来,所有的有关老大的影片中都是说即使有粗,那也一定是小弟的错,于老大无关。
    这一吼也让我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打死我都还认识他,就是一开学就跟我动手但是没占到什么便宜的大二学生。他坐在最前面,摆着一堆资料,看来他就是来招收新学员的。我想我是没戏了,他不可能会要一个跟自己有过节的人入会的。我想先退出,我不想让人知道这是我因为什么事而被迫走开的,我要让人知道我这个刚开学就敢挑战大二学生的学生是因为看到别人的东西不好而退出,我是在选择而不是差到只能挤在这座独木桥上。况且这么多人在看着我,我若是走到前面,然后被他羞辱一番,这是对我莫大的侮辱。
    但是他走了过来,他对我笑了笑,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为什么要对我笑呢?他显然是认出了我是跟他动过手的人,可是他还是对我笑,我觉得开始有点心虚起来。“想来报名参加?”他问了一句,我没想出这之后究竟会怎么说。“如果想的话,那么我们这里欢迎,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清楚了,想来根本就不必考虑,我们不必再经过什么就录用的。”
    我突然想起林冲来了,我想起林冲的眼神,那种深邃,我明白了林冲为什么会有那么深邃的眼神,虽然我不明白这之中的深邃究竟蕴涵了什么,可是不必懂得,很多事情马马乎乎的,别人却会以为这是一种深不可测。我也望着那人,眼神深邃起来。我发现他心里有点悸动,他或许开始心里发毛了吧。不过他马上又回过头去,这让我很失望,他这样使我错过了一个不必动手便让人从里面被我攻破的机会。“我叫张青。”他说,“交个朋友怎么样?”
    “中午请你吃饭。”他回了一次头,只是一瞥,一眸一笑中满含菜的香味。
    中午张青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里请我吃饭,我带上了武松,我突然明白了一点东西,那就是若是让武松和这个人交上了,肯定对他有好处。虽然我不知道武松将会享受到什么好处,但只要有丁点,也是不错的,我总算不是很辜负叔叔阿姨的托付。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挺好笑的,武松都那么大了,叔叔阿姨却还当他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托付给我,让我总有种古时候托孤的错觉,我也会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羞愧,想我以前时常在武松家中补足营养,却在长大之后对武松不是真如亲兄弟。
    张青跟我解释了为什么要在这家“香得甜饭馆”吃饭的原因,他说这家店老板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据说叫孙二娘。但是真的叫什么他也不大清楚,有人告诉他说她叫孙二良,有人告诉他说是孙二娘,张青最后下了个结论,既然是老板娘的女儿,当然就叫孙二娘了,孙二良没有女字,显然和性别搭不上边。听到张青解释这个的时候我觉得张青真的是一个颇有学问的人,他的分析与猜测能力绝对是一个大二体育系学生最为称职的,以前对他的理解或是稍微带有的一点鄙视应该在这个时候荡然无存了,我必须在感情上理解他,在战略上藐视他。张青说我之所以带你们来这,一是为了让你们知道这里都有些什么小吃店,二是要你们若是以后还出来吃饭,可要光顾这家店,他说因为这家店是孙二娘她老妈开的。
    我当然不明白孙二娘她老妈开店与我们是否要一定到这家店吃饭有什么关系,我甚至不明白张青他带我们出来了解附近有什么小吃店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一家,他可以带我们在这家吃炒粉,在另一家吃便饭,在别处喝酒,反正每一家不漏过就可以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吧!想若是张青暮然间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也会感叹他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
    然后我看到一个女孩从里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有点眩的感觉,那是她的时装。可是说那是一种无所谓的暴露,我看到她那低领的无袖短衫,我想我必须说明一点就是在我们那小城里根本没人会穿这样的衣服,或许有夫妻间会穿,但若是叫她们穿到外面抛头露面那还是没见过。我开始面红耳赤起来,然后我看了一下张青,我发现张青也没有比我好多少,然后那女孩就对我们说了一声好,然后她就出去了。
    “她就是孙二娘,你说这女孩怎么样?”张青问我。
    “差不多吧#糊长得蛮漂亮的。”我答道,除了她看起来很时尚,我真的没有更多的印象,她就这样一笑而过,好象还有一点什么香味,但是我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她留下的,饭馆里谁也不敢担保不是饭菜的味道。
    “武松,你觉得孙二娘这人怎么样?”张青又转过头去问武松,“你哥他是呆子,什么都不会说的。”
    武松想了想,说了一句让我喷饭的话,“我觉得她那个好大。”说完武松也开始脸红红了起来,武松大概是第一次在人前说出这样的话来,至少以我这最亲密的人来看他都是第一次。我一直不知道武松的胆量,现在看来武松却绝不是我们以前想的那样,武松很多事情都会讲出来,或许以前只是我们一直没有给他讲的机会罢了。我想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当然什么就是什么,只有当我们一直死咬着某一个不是事实的事实不放的时候,我们才会得出我们理所当然的答案。而那答案在过了多少天,多少月或是多少年后终于知道原来一直都是一种莫明的荒谬。
    张青说武松兄弟果真是快人快语,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这个大优点,真的是非常大,非常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比之看电影还过瘾。然后武松就问他是什么时候来这的,张青又红了脸,然后有点底气不足一样地说是前天才来。我笑了起来,我不是笑张青这人,我只是想起了一首不知道名字的歌,那歌词也记不得了,只是听到这的时候就莫明地想起来了,总觉得曾有一首个和他的经历很相似。张青问我笑什么,我没法跟他解释,便说没什么。他就一直猜测,可总是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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