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同床共枕的对象
我没有想到这次和张燕分别,会从此决裂十几年;也没有想到她送我的这本笔记,以后她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因为,开学后没多久,我家和张燕家,发生了一桩谁也不想见到的意外。发生意外时,我不在家,由于家里到镇上的中学,步行要一个多小时,为了每天早上不迟到,我就住校了,到星期六下午才回家。
高一的期中考试刚考完,我感觉自己考得还行,挺高兴的,回家的时候,用省下来的零花钱,买了不少生的馄饨。读书挺费钱的,我知道父母挣钱不容易,所以,平时一直省吃俭用的,除了学习用品,我连课外书也不舍得买了,父母给我每个月30元的零花钱,月底总能省下好几块。知道妈妈喜欢吃馄饨,说它味道鲜,我就买点生的,带回家自己煮。我顺路先到了外婆家,外婆一见我,就告诉我,家里出事了,说我家和张燕家差点打起来。我不信:“怎么会呢?我家和她家关系好得很啊!”外婆说:“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先回家吧。”
回到家里,才知道果然出事了,出的还是大事,我家和张燕家合用的那堵山墙,倒塌了,不但我的卧室没了,墙壁还压伤了她家的二舅,正住在医院里呢。我家原有的三间平房,只剩下了两间,我房间里的床啊椅啊写字台啊,也都被水泥梁砸坏了。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张燕家的三间平房,下雨时经常漏水,四周的墙壁,被水洇得墙灰都脱落了,屋内还发霉,张燕家就想重新翻造一下,可是,这次张燕的父亲不想和我家合用一堵墙了,就傍着墙基挖下去,想挖掘一条和我们并列在一起的地基,然而,以前的墙基用的都是不规则的石头,泥土被挖空了,石头就发生了滑动塌方,那堵山墙就倾倒了,我的卧室的屋顶也塌了下来,乒乓山响,把在场的人都吓得半死。然后,就发现张燕的二舅被墙砸中了,他那时正站在地基中挖土,来不及躲闪,人当场被砸晕了,马上有人开船送了医院,没想到他的脑部严重受伤,居然没救过来,人死了。
张燕家也停工了,张燕的二舅突然出了意外,谁也接受不了,可丧事还得办。接下来就是责任和善后问题的处理了,如果我父母和张燕的父母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事情也就不会弄得那么僵。我父亲先找过去说:“我家李明的房间倒塌了,你们要负责搞好吧?”张燕的父亲来气了,他说:“你还说呢,要不是你们家的屋塌了,张燕她二舅能死吗?就是你家的墙把他给砸了,你们要负责他的医药费和丧葬费!”那堵墙本来是两家合用的,当时砌的时候,也是两家各出一半的砖头,而这次张燕家翻建房子,张燕的父亲说:“那堵墙我们不用了,那砖头我们也不要了,就归你们了,我们就在旁边挨着重砌一堵墙吧。”这本是挺好的事情,没想到就出了意外,闹得高兴事走了样,两家相互指责,还撕破了脸。
后来,还是村里出面,要求我们两家,房子自己修,屋也自己造,谁也不用为对方负担责任,张燕二舅的丧葬费,由张燕家负担。半个月后,张燕家的房子翻造一新,并且,在她家和我家的屋场交界处,打了一道围墙,彻底阻隔了和我家的通联。我的卧室也重新搭了起来,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两家的关系,再也没有修复,那么好的邻里关系,就因为这次意外,变得谁也不认识谁。
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那是意外,又是大人的事,作为子女的我们,没必要掺和,应当不会影响我和张燕的关系,我还希望她和我,能发挥调解作用,使两家重修于好。于是,我在给张燕的信中,把最近发生的情况说了一下,也把希望我们能当和事佬的想法说了,请她不用担心,安心在外读书,就算大人不和睦,但我们依然是好朋友。然而,这次张燕没有回信,很出人意料,因为她回信一向很及时,往往我的信寄出三四天,就能收到她的回信,而我倒是懒的,半个月才写一次信,当然,我写信绝对不是敷衍了事,不写满四五张纸是不会罢休的。
我以为是她忙,学习忙起来,也是没心情写信的。破例又跟着写了一封,还是没有回音。眼看临近期末考试了,我也投入了紧张的复习。我想,等放了寒假,她回家的时候,我去她家看她,凭着我俩青梅竹马的友谊,相信她不会避而不见吧?只要见了,就有希望说服她,说服了她,再让她去说服她的父母,那么,我家和张燕家,就有可能实现“第二次握手”。
转眼寒假来临了,我也在期待着,朝思暮想,但愿早点和张燕见面。身边没有了张燕,真的感觉少了点什么,没有她的存在,我的快乐似乎也只有一半。虽然,彼此能鸿雁传书,但想念只能是美好,却没有实实在在的温度,毕竟,那种肝胆相照的亲密友谊,是难能可贵的,更何况,我和她这种异性之间的相知,更加弥足珍贵。我不会让她像流沙一样从指间流走,我更希望和她的情谊,像树的种子,种在我的心田,并且能茁壮成长。
放寒假的第二天,我就被叫去喝喜酒,是我攀小亲的那位“对象”家,她的姐姐出嫁了。我是她们家的“妹夫”,是座上宾。本来我是不想去的,要在家里等张燕放寒假回来,当面和她叙叙旧,希望能弥补两家的关系,可在我们这儿的风俗,只要订了小亲的,而且不想悔亲的,对方家有什么喜事,是必须要礼到人到的,我父母出于情面,就命令我非去不可。
我也有一年多没见到林琴花了,在初中时,她比我高一届,先我一年就毕业了,而她没考上高中,听说留在家中打草包。在学校里时,因为不在一个年级,也没什么往来,她和我也不在一个村,所以,上学和放学路上,也很少能碰见她。打草包,当时是我们这里主要的副业,大多数人家都置有脚踏的柴绳机,打草包的架子是请木匠做的。草包有人会来收购的,每只能卖三角多,一般一天能打二十多只,手脚快的,能打三四十只,听说林琴花和她的姐姐,一天就能打三十来只,那么一天的收入也有十块左右,比我这个还在消费的学生,当然要强多了,因此,她虽然留在了农村,但我丝毫没有看不起她,说实话,我还是挺喜欢她的。
结婚是人生大事,自然热闹非常,而且,农村里的婚礼,繁文缛节很多,这里就不一一絮述了。我在她家受到的礼遇,规格也是很高的,我吃的酒席,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只有我、新郎和“对象”的弟弟,一共三个人。中午的时候,我就喝了好几瓶汽酒,汽酒和汽水差不多,没什么酒精,妇女小孩也常喝的,我以为没事,没想到下午感到有点头晕。新郎和我坐一桌,他要去敬酒,也有一些至亲的长辈要到我们这一桌回敬,爱屋及乌,我推辞不过,也就顺带被他们灌了十几杯。晚饭的时候,我又喝了几杯,感到头痛欲裂,人也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睡在了床上,第一感觉就不是我自己的床,揉揉眼睛,看得仔细了,才知原来睡在了她的床上,我的“对象”林琴花,此时此刻,她正和衣躺在我的身边。我的身上只穿着内衣,在我醉得人事不省的情况下,她要帮我脱下衣服,肯定费了不少力气。我侧身看了一下熟睡中的林琴花,她只脱去了外套,毛衣也没有脱,大概是不放心我喝醉了,半夜要呕吐或喝水什么的,她好容易照顾。她的脸很光滑,有着青春的光泽,这几年,她长得越发标致了,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尽管在农村,尽管每天要劳动,但还是没有让她变得粗糙。我才十六岁,她也才十七岁,过了年,她才十八岁,也许,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是美丽得像天使。我承认我喜欢她,我知道她很善良,将来一定是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谁娶了她,都是一种福气,如果我们就这样平稳地走下去,那么,过几年,等我毕业和工作后,不用多久,她就名正言顺会成为我的妻子。可是,我有一种预感,我和她之间没有夫妻的缘分,她不是属于我的。原因很简单,如果是陆老师或者张燕和我睡在一起,那我会有冲动的,可她没有,她只是让我感到了宁静,一种让人心安定下来的宁静,我的心里只有涟漪,没有波澜。
我还很小,今时不同往日,我已懂得了很多。在我们农村,未婚同居,也已司空见惯了。而一些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女,只要订了亲的,就能睡在一起,每次星期天回家,总能听到谁谁谁的女儿,又去医院堕胎了。我们这些学生,尚且缺少起码的性教育,而身在农村的哥哥姐姐们,就更不懂避孕措施了,就算他们知道有避孕套,他们也不会用的。我亲耳听到我的堂哥说:“那玩意我知道,你说戴上那玩意还有劲吗?人在人上,肉在肉中,戴上那个套套,不是没意思了吗?”对于避孕套,我也只是听说,非但不知怎么用,我连见也没见过,自然没有发言权去劝说他们。当我告诉他,书上说,女人堕胎几次,会导致以后不能生育时,堂哥说的一句话,也让我无言以对。他说:“我们农村人结婚,不就是图个生活有依靠,做工有帮手吗?两个人在一起,生儿育女,传宗接代,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事先女方没堕过胎,谁知道她会不会生?要是讨了个不会生的老婆,不是还得离婚吗?”
清早我醒时,发现我的右手,握在了林琴花的一双手中,我看她闭着眼睛,那是她半夜时,偷偷握住的吗?她是个内向的人,也是个好姑娘,我不能伤害她,再说,我也还太小,我没有能力承担爱情和婚姻的双重责任。天蒙蒙亮时,我就起床了,我怕别人看见我住在“对象”家,会说闲话的,另外,对林琴花也不公平。我们这里,管“对象”的父母,叫“契爷”和“契娘”,早上起来时,他们叫我吃早饭,我说不饿,他们就送了我一大篮子的小菜和馒头糖果之类,叫我带回家。
回到家里,母亲居然煮好了荷包蛋,仿佛知道我一大早要回来。母亲,就是了解儿子的心啊。我知道母亲误以为我昨晚和“对象”做了什么,要我补补身子的,我不禁哑然失笑。母亲附在我耳边说:“第一次成了吗?”我没有告诉父母,其实我昨夜什么也没干。我问妈妈:“张燕回来了吗?”母亲说:“回来了,昨天下午我上河滩时看见她的,她也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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