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谁该宽恕谁
转眼之间,SAM去世有些日子了,这期间我独自一人去过他的墓地两次。一次是一个阳光温暖的清晨,一次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
在那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我遇到了MAG,不过不是在墓地,是在一家咖啡厅。当时我从墓地回来,经过那家咖啡厅,当时咖啡厅里正好在放那首《DREAMCATCHER》,简单的音符让我停住了脚步。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坐在窗边的MAG,同时她也看到了我,她打手势叫我进去。
她依然浓妆艳抹,弄得很风尘的样子,她的眼神很飘渺,神情很淡漠。我问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她看着窗外淡淡地说看风景。
窗外阴雨绵绵,枯黄的梧桐叶在风雨中没有方向地飘舞,凌乱地散落在潮湿的马路上,被人踩来踩去,这实在不是什么好风景,没什么好看的。但我没有跟她说这些,境由心生,她自有她想看的理由。
我要了杯咖啡,没加奶也没有加糖。
MAG看在眼里,说道:“你也喜欢咖啡里什么都不加?”
我说:“是的。”
“是不是和我一样,喜欢它原始的味道,很苦但很真实。”
“可能吧,有不少人习惯喝这样的咖啡。”我想到了SAM的妻子,原来有许多女人在骨子里是十分相似的,尽管各自的外表不同,学历不同,所处的环境也不同。
MAG看了看我,说:“你好像比上次我见到你时瘦了一些。”
我笑了笑,“可能吧,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你比较特别,我喜欢你。”
“受宠若惊,你好像轻易不喜欢别人。”
“是啊,但是我喜欢你和SAM。不过刚开始讨厌你,后来觉得你很可爱。”
听她平静地提到SAM,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判断出来她还不知道SAM已经死了,我于是低头不语,用小匙搅动着咖啡。
MAG见我低头不语,于是笑道:“怎么了,怕我是双性恋,对你进行性骚扰?”
我勉强笑了下,说:“不是。”
“那是怎么了?”
“SAM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MAG一听,惊呆了,眼睛瞪得像杏子,口里喃喃而语,“你,你说什么?”
“SAM死了。”我重复了一遍。
“不,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刚从他的墓地回来。”
MAG似乎从我的表情中明白我不是在骗她,良久,她神情木木地问:“他,怎么死了?”
“跳楼,自杀。”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有段时间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自杀,他不是过得好好的吗,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要钱有钱,要爱有爱,要女人有女人,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过得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他要的东西他得不到,偏偏他又渴望得到。”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他要什么?”
“我也不明白,可能我们都没法明白,只有他自己明白,所以他会那样做。”
“你们那么要好,他死前没和你说过他的想法吗?”
“他跟我说过他想从九重天的窗边跳下去,我没当真,我以为他随便说说而已。”
MAG一听,用充满怨恨的眼睛盯着我,“你为什么不当真呢,你为什么不当真呢?如果你当真了,SAM就不会跳下去了。我的天,我没法想象,SAM,他当时是怎么跳下去的,他当时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不,不,他不能这样,他……”MAG语无伦次,说不下去了,她用手捂住了脸,痛哭着,泪水顺着她的手臂流了下来。
我的喉咙哽咽,但我没有哭,眼泪已经挽不回SAM了。
最后MAG止住了哭,张开双手,擦干了眼泪,用红红的眼睛看着我,说:“JUDY,我,我实在是没法接受,你知道的,他是我最想爱的男人,是我心底不敢碰的梦,我没想到,他就这样消失了,我,我实在难以接受,我真不想活了……”
“说实在的,当时我也没法接受,直到现在,我心里都很难过。”
MAG又开始流泪,好不容易才止住。
我说:“你要不要我陪你去墓地看看他?”
MAG迟疑了一会,看着窗外,哽咽着说:“谢谢你,不过不必了,人都死了,看一块冰冷的石头有什么意义呢。”她的眼睛里有一个很深的空洞,像当初离开公司时那样。
我只好说:“好吧。”
过了一会,MAG又问道:“他和他妻子是不是过得不幸福,他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女人?”
我低声说:“我不知道。”
MAG眼光直直地盯着我,说:“你在骗我,你一定知道。”
我只得点了点头。
“你上次在酒吧应该告诉我。”
“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你不是没有勇气吗?”
“要知道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我会去试一试的,我要让他知道有人爱他,一直都爱他,爱得很深,爱得很痴,爱得很痛苦,爱得很绝望……”
我没有告诉她,其实SAM的妻子也很爱他,和她一样的爱着SAM。我不知道MAG和SAM以及SAM的妻子,这三个人当中到底谁是最痛苦最不幸的,到底是谁的错,到底谁该宽耍涵。
最后MAG还是没有去SAM的墓地,我想她的想法也许是对的,已是阴阳两世相隔的人了,相见争如不见,见了只会增添伤感和苦痛。想念他,可以用别的方式。
我们在雨中分了手。雨丝如烟似雾,如离愁,似别恨。
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MAG,我不知道她是否还在这座城市,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因为和她分手几天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有一年轻女子跳楼自杀身亡,照片上的女子面目模糊。
MAG的手机打不通,但我不希望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