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想念外婆的绣品店

    SAM的死对我的刺激很大，让我觉得生命的无常。
    我每天无精打采，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DAVY不在家时我除了睡觉还是睡觉，但很多时候我只是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我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SAM那黑色冰凉寒冷的墓碑。
    我没想到，SAM真的离开了人世，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下了；我没想到，他离开人世前什么也没带什么也没留，惟独带着我送的那件绣品；我没想到，他会那么珍视那件对于我来说再平常不过的绣品，那样的绣品我曾经绣了成百上千件，没有人在意过珍视过，而且还有一件被人当成垃圾给遗弃了，挂在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的墙上当成一件普普通通的饰品；我还没想到，他心里那么在意我，我不知道我可是他在红尘中惟一的留恋。
    也许我当初不该那样匆匆离开上海，如果我能再花一点时间陪他，他可能不会真的跳楼，不会这样轻率地结束年轻的生命，也许他还会出现在我面前，或者快乐，或者忧郁。不论快乐也罢忧郁也罢，至少他还活着，我能听到他的声音，能触摸到他温暖的皮肤，能和他拥抱，能感受到他生命的气息，甚至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青草的味道。
    可如今他不在了，我听不到他的声音，触摸不到他的皮肤，感受不到他的气息，闻不到他身上的青草味了。
    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当你张开双臂想拥抱一个你以前并不在意而现在非常非常想要的人时，却发现他已不在了，你用尽全力，抱住的只是一些空荡荡的回忆。
    如果当初离开上海时，有人告诉我那将是生与死的别离，我绝不会离开的，哪怕我再难过再伤心再绝望，我也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守在他身边，陪他喝酒，陪他聊天，陪他看九重天外的夜景……
    只要他继续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我愿意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快乐地面对生活，勇敢地面对生活。
    如今，当我想要陪他时，他却不要我陪了，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一个人承受快乐与悲伤，一个人面对希望和失望。
    我把他以前送我的东方明珠塔的水晶模型拿了出来，水晶模型玲珑剔透，清澈透明，像SAM那颗骄傲易碎的心。我拿在手中看过来看过去，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用心欣赏过它，无意中我看到模型底下刻了一句非常非常小的英文，如果不仔细，轻易看不出来，因为那些字母刻得实在是太小了，那句英文是：for Judy,My heart。
    那些小小的字像一把刀，在我胸口一刀一刀地刻划着。有些东西，是生命无法承受的重。
    我的难过都被DAVY看在眼里，尽管我知道我们刚重修旧好，此时的关系非常微妙，但我实在无法伪装，而且我也知道对于DAVY来说，包容我的难过需要足够宽广的胸襟，没有哪个男人能坦然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怀念另一个男人，哪怕对方已经死了。
    DAVY在言语上没有给我多少安慰，他用他的方式安慰我，他带我去郊区骑马打球，他想让我恢复过来。
    为了调整心态，除了这些我也寻找精神寄托，好让自己尽快恢复过来。这个时候出去工作当然是不行的，我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所以我选择了上网和刺绣。SAM的书房不再是禁区，我可以随意地进出，随意地上网。
    “在路上”一直没有出现过，随处风流的风，我不知道他又去了哪里。他不在，上网对于我来说便没多大意义了，于是我大部份时间花在刺绣上，让时光在一针一线中慢慢流逝。
    渐渐我的心平静下来，我没那么难过了，时间真是一个不错的医生，在不知不觉中把你的伤痛轻轻治好。我心情好起来了，DAVY的心情当然也随着好了起来，他经常给我买花，玫瑰，百合，鸷尾，只要是鲜艳漂亮的花，他都给我买。
    我想我应该感谢上苍，我遇到了DAVY，他给我包容，给我幸福，给我安稳的生活。
    在刺绣的时候我产生了开一家绣品店的念头，像外婆一样，不一定要赚多少钱，只要日子过得平平静静，安安稳稳。于是我跟DAVY说出了我的想法，DAVY没意见，他只要我能开心起来，干什么都无所谓，而且他想给我投资，我没同意，我不想用他的钱，母亲给了我十万块加上我的一些积蓄，开家规模不大的绣品店不成问题。
    有了人生的目标，我便开始寻找合适的店铺，但是找来找去看来看去，没看中一个店铺，总觉得那些店铺差强人意，要么地段喧嚣商业气息太浓，要么地段清幽却又过于矫情，总是少了一点自然古朴清幽雅致的内涵和韵味。
    我有些灰心，情不自禁想起外婆那间绣品店，心底涌起一丝难以形容的温馨。我知道了，我一直在拿外婆的绣品店和别的店铺做比较，所以我在这座时尚前卫的现代城市中难以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外婆的绣品店已经在我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我只能接受那样的绣品店，在那个小镇上，平平静静地面对每一天的开始和结束。
    于是一次晚饭后，和DAVY散步时，我跟他说起了对外婆那间绣品店的想念。
    “怎么，你想去宓水河开绣品店？”DAVY有些意外。
    “不行吗？”我挽着他的胳膊，歪着头说。
    “不行，房子可以买下来，但是你不能去那里开绣品店。”
    “为什么？”
    DAVY一脸郁闷的说：“你走了我怎么办，难道你想和我做周末夫妻啊？”
    我脸一红，说：“谁想和你做夫妻啦？”
    “怎么啦，迟早的事嘛，等你调整好心情了，咱们就结婚好不好，你不会让我等白头吧。”
    “别自作多情，我可没说嫁给你啊。”
    “难道非要我拿一把玫瑰，单腿跪在你面前求婚不成，我都这把年纪了，你就放我一马，免了那些虚礼，答应嫁给我吧。”
    “瞧你，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怎么听起来像乞丐乞讨似的，行行好，可怜可怜我，给点吃的吧。”
    “MY GOD，我有这么夸张吗。”
    “呵呵，比这还要夸张呢。”
    DAVY笑后温柔地说：“说真的，你想做秋天的新娘还是春天的新娘？”
    我脸红了。
    “怎么，不好意思了。”
    “讨厌。”
    “既然你不好意思，那我定吧，那就秋天吧，我等不及了，我怕你飞了。”
    “我能飞到哪里去啊。”
    “谁知道呢。”
    “我天天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你不觉得烦？”
    “我就喜欢你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要不在我面前晃我心里还空空的呢。”
    “瞎说，哎，你真的不希望我去宓水河开绣品店啊？”
    “其实你不开店呆在家里给我做太太也没问题，你还怕我养不起你？”
    “我四肢健全，头脑发达，身心健康，干嘛要别人养呢，自食其力不是很好吗？”
    “能不能先不考虑去宓水河开店的事，我给你安排个旅行社去非洲旅游一趟怎么样？”
    “怎么想把我流放到那种不毛之地，想把我送到非洲喂老虎豹子啊？”
    “哪里，是想让你体验生活。”
    “有什么可体体验的。”
    “不知生活的艰辛，哪会珍惜眼前的幸福？”
    “你什么意思？”
    “我是想让你既欣赏到美丽的风景又体验到生活的艰辛，好回来后万事不想，一心一意给我做太太，好好享受和珍惜与我在一起的幸福生活。”
    我把头靠在DAVY肩上，娇嗔道：“好啦，你别煞费苦心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呆在你身边，赖着你，怎么样？”
    DAVY搂着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就对啦。”
    本来我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太当真，所以去宓水河的事情就在DAVY的三言两语中不了了之了。
    开绣品店的计划落了空，我便呆在家里帮DAVY设计一些图纸，DAVY于是给了我一间房间做工作室。有灵感了便画画图，没灵感就看书，上网，刺绣，日子倒是过得轻松自在。
    我就这样平静安稳在DAVY的怀抱中生活，像一株生长在肥沃土地上的植物，枝桠上有花骨朵含苞欲放。
    不过在我的心底，还是念念不忘外婆的绣品店。
    转来转去，绕来绕去，我突然觉得我的生活似乎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