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像安排后事
荷花把采石场的剪彩定在明天,原因是市里的干部后天开会,晚上还要参加颇有争议的云阳娱乐城的剪彩,同时也非常满意市长挑中“十三“的日子吉利。欧阳瑁旱,海外和南方人都说,“十三“吉利,是要上升的意思,我看不错。荷花说,前几年,说“十三“是黑色,灾难,特别是碰到星期五,连门都不敢出,也是他们兴起的,哼,好说歹说都是他们有理。欧阳瑁旱,去年还出了一件有趣的事儿,广东那边传出什么鸟的,一个市长指导工作,决策,事先都瞅鸟的眼色行事,无稽之谈。当然,这些话是两口子躺在被窝里的边角余料。
送男人上班后,荷花把请柬清理了一番,比较重要的由她亲自送上门,人家不一定买她的账,但二把手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余下的交由秘书发送。小院与市委楼只有几步之遥,她直径去了市委楼,把这些余下的交给男人的龚秘书。龚秘书自然不会说什么,收下了请柬,还把嘴巴往里间呶了呶。男人还在办公室,她明白了,惊疑地说:“不是说好今日要开会吗?”龚秘书说:“一大早听大秘书通知,会议改在了晚上。”她一听就着急了,早晨计划好了,上午等男人开完会议,就一同回G县,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荷花进了里间,突兀兀对男人说:“老公,这一下不把咱俩的计划打乱了?”
欧阳琛知道她来了,头也不抬,眼睛仍落在文件上,说:“要不,你先坐"灰狗"回家,过不了几天,我的车也回来了,你用不着这样辛苦。”
荷花说:“正因为自己有了车,我就越发不去坐‘灰狗’!”
欧阳琛晓得这女人的虚荣,说:“要不明天一大早起程,那边各项准备工作,你用电话指挥。”
荷花默认了,想起不动,问:“好好的会议,怎么叫市长的大秘书更改了?”
欧阳琛示意她先出去,提高声音说:“你不该问的,就不要操心呗!”
荷花一边外走,一边说:“我哪敢操这么大的心呵我?平时,想听你的枕头风,听的尽是鼾葫芦!”
回到家里,她捡起重要的请柬,琢磨如何发送。要说重要的请柬,实际只有二份,一份是原人大主任的,另一份是现任地税务局局长的。
荷花已经打听清楚了,局长姓田名原,据说是中平的老乡,邀请他参加奠基典礼,无非是抚贫企业,在减免税上作点文章。她上二号院送请柬,见家里没有人,心想,反正隔的近,晚一点再送,迟上船早上岸,新老主任都要去,脸上抖的就是这份光彩。
田原接了请柬,对她说:“只要是中央市里有的政策,我们对苏区都会用活用好。”
荷花说:“听你大局长金口一开,我心里就落了石头。明儿个一定来哟!”
田原说:“一定一定,再重要的会议,我首先考虑你这一头。”
荷花还想嗑下去,恰好被电话铃声打断了,侧耳听田原接了电话嘻嘻笑,说:“你把我挪到这个位置,还是第一次召见我。……好,我捞尸也把他捞到,在三零农场见你。……boy boy!”
听话听音,荷花听出是市长要找他,又见他放下电话,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就站起身,说:“我真服了你们大小公务员,真应了市长说的,憋尿走路。嘻,要是全市公民都是像你们呵,W市真成了一个快爆炸的城市,卓别林多了,磕磕碰碰更多了。”
走出市府大楼,荷花上街购买了雷管炸药,叫人送回家。开山放炮,白局长多次劝她,说,你要向三零学习,甩掉这老掉牙的爆破方式,她就是听不进去,说,我是新时代的脑子,老年代的心计,能省几个就省几个铜子,咱山沟里的企业,像老鼠尾巴上的脓儿,虽不多,该挤的还是要挤。
回到家里,百般无聊,好不容易等到了天抹黑,荷花拿了请柬,到二号楼按门铃。
二号楼正在上演新女婿上门,室内气氛热烈和谐,主要来自吴娃一身不俗的装着,和桌上大大小小的礼品包。
孙怀玉一时感慨万千,眼睛落在精神焕发,直叹气:“唉,我深有体会,年龄是个宝!当书记那阵儿,我感觉不出来,现在觉感到了,还不是西山的太阳,晚了!你吴娃子有的一身是年轻,健壮,这是你的福气呵。”
老伴是丈母瞅女婿,傻好傻好,正乐着要说什么的,听门铃声响,叫女儿去开门。
孙姑娘今日是百依百顺,开了门她好生意外,反应却极快,提高声音说:“哎哟,这不是欧阳主任的新娘子吗?那阵风可把你给吹来了!”
荷花没有进门的打算,递给她请柬就欲车身离开,听孙姑娘说,“你进来坐一会,保准让你有一个意外。”就进了门,还没有与老主任打上招呼,瞅见了吴娃子,心里顿时开了文革那阵的油盐店,除了没有甜,苦辣酸咸,四味俱全,却也很理智,说:“难怪说意外,没想到你回国了?”
吴娃像变了个人似的,说:“很想给你道一个歉,总是没有机会。我这次回大陆,专门来投资的,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关照。”
荷花好生真意外,心想,国外的环境比中国的监狱还管用,一年的功夫,把一个横七竖八的人,改造得像个日本良民,她连声说:“好啊好啊!乡里乡亲,见你这样……有前景,我心里也很高兴。”
吴娃说:“比起你,我还是差一大截。你办厂开山,对老家是最实惠的支持,比我牡丹姐捐钱,要实务,更直接。”
荷花脸上渐渐有了光亮,说:“明天响水公社要开张,特请老主任替公社剪彩的。你若是有闲空,请你一同参加。”
吴娃说:“我一定去,一定负荆请罪!”
孙怀玉不等荷花回话,说:“我明天是要去的,只是这公司的名子……怎么取了一个"公社’的名字?是不是与人民公社的‘公社’是同一个名字?”
荷花说:“是的,但内涵却不一样了。”
孙怀玉说:“还是小心为妙,中国人恋重传统,国际上流行吃蛇,中国内陆一些人,见了蛇却绕道走,观念很难改变。”
荷花一笑,说:“您放心,市长也说只是个符号区别。但你说的传统,恰好是历史的包袱最沉重,比如带了传统二个字的,机械、纺织、轻工、有色金属,十个就有个九是亏损。”
孙怀玉说:“原来是这回事呵,这市场把计划代替了,连毛泽东思想都换成了邓小平理论,令那些稍传统一点的人,就完全接受不了。既是市长说这名子是一个符号,依我看,干脆叫‘大寨’好了!”
荷花见说话不太投机,礼貌地与在座的打了招呼,退了出来,回到八号楼,只等欧阳琛回家。
中平一早来到百花园,并没有进牡丹修建的寺庙烧香拜佛,却唤来了小菲,顾不上寒暄,说:“以前我总不信神相之类的,今日心里特烦,收不拢心,你给我算一算,权当自己骗自己一把。”
小菲半真半假说:“我以为咱俩这多日子不见面,你是想挂我的……牌,原来是想捂了眼睛哄鼻子呀!”
中平懵懂说:“我挂你什么牌呵?”
小菲歪了头,冲他坏坏的笑,不言声。
中平从她笑脸上读懂了挂牌的内容,她是妃子,他是皇上,皇上想宠幸妃子,为“挂牌”。然而他丝毫提不起兴趣,说:“老了,力不从心呵。改了,不当沾腥的猫呵。”
小菲说:“屁!你是心里装了事儿,心不在焉。”说罢,坐在电脑桌跟前,认真在电脑里输了数据,不一会把结论递给了他,笑道,“该放心了吧,富贵命,大红大吉!”
中平不接她手上的纸,说:“都三、四年了,人在变。环境也在变,你用老一套得出的结论,不是在玩我吧?”
话中指的是小菲在秘书任上时,根据美国测谎器之类的原理,编制一个智能与计算机结合的程序,这个程序叫有思维的生物计算机。它能代替人学习、推理、规划和决策等脑力劳动。小菲是学软件专业的,对半导体芯片改变成生物芯片和神经元器件非常在行,利用其局部的会感知、会思考、会判定、识别人的面孔、表情和姿势的功能,将中平的爱好,习惯、性格、身高、生理等参数编制一个程序,将特定的外界环境输进去,就可大致确定中平某个决策的结论,当然也,可以算命。
时过好几年了,中平的爱好,习惯、性格、身高、生理已经发生了好大的变化,仍用以前的参数,这命是算不准的,所以中平说了那番话。
小菲说:“我敢玩你市长吗?”话是这样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重新相了他的五官,一边瞅他,一边输入数据,嘴上还自言自语,很多话令他的心一怵一怵的。比如她说,狠愎者低凹其骨,狂狷者陡高其棱。他就不懂,要她解释,她说,性狠之人,则眉骨低凹。若眉陡高者,狂狷之人,故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恒有包藏之志。你明白吗?他仍不明白,嘴上说,明白明白。
小菲突然神色大变,说:“你与前几年还是有出入的,是在神色上。睡眼神浊而如睡,惊眼神怯而如惊。再看口唇,表黑祸发,恶祸将至。”
中平心往喉咙眼提,说:“我眼神怎么啦?”
小菲干脆撒手说:“不算了,都是唯心,自己骗自己的。”
中平很敏感,知道她不愿意把不吉利的东西说出来,让自己本是烦躁的心更添烦。他硬生挤出了笑脸,牵起她的手,说:“你放心,我不怕,哪有好听的就说,不好听的就不说?你若是不算出来,我不让你走。”
小菲强颜装笑,说:“我巴不得这句话。”又继续往计算机里输入数据眼睛一边瞅中平,嘴里一边煞有介事说,“目神浊者,不清也,如睡者,谓神困浊无力,终当夭寿。惊眼者,谓视物急而惊,其人当至暴死。”
叽哩呱哩,阴阳顿挫,真像跳神的小巫婆。
司马曼一直没有说话,在一旁观看小菲的操作,当听了小菲的话之后,脸色一下就变成了灰白,屏声敛气等算命结果,待打字机声音一停,凑了过去,只见二行字赫赫显目:万幸中的不幸,不幸中的万幸!
看得三人心悚悚的,中平是灾还是祸,看来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世界之大,时间无限,防范了初一,却也防不过十五呀!
小菲仍然强打精神,说:“祸福门前过,躲是躲不过的。来,上海子公司的账我带来了,你自己查,不过,我还是劝告你,即便就是有了什么的,你也要彻底摆脱它,好像身置九霄云外。”
中平依她之言,坐在屏幕前,一笔笔核对,果真与剪报上说得无二,严沫在外汇期权交易中,利用几个潮起潮落,投机恰到好处,狠狠赚了几大笔。他叹道:“我不当这市长,这钱不烫手,可以拿!”
小菲说:“我看,压根就应该拿,市长就不是人,就不该有自己的得失?”
中平说:“商人可以唯利是图,可市长不行。商人面对的是他自己,而市长面对的是大众。一个灵魂龌龊的人,愧对大众,就应该自动下台。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心想一想。”
待她俩离开,中平先是给陈国良和田原打了电话,要他们在农场相见,放下电话后,落笔给×将军写了一封信,明天×将军要带领上头的考核组,对W市一年一度进行审计,到时好交给他。
司马曼出来,给北京家里打了电话,是她妈接的,寒暄一阵,她妈在那一头埋怨她:“你也是有脸面的人,怎么尽往自己脸上涂黑儿?”
司马曼吃了一惊,问:“我又怎么啦,值得你又像查看档案的?”
她妈“嗤”地又乐了,说:“我才不像你爸那般老古板。我只是提醒你,你当人家的小……蜜,想当就当呗!但也不该出书立传,大张齐鼓去宣染,好像这事儿无限荣光。你爸爸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明天要去W市,你千万离他远远的,不要自己没趣找难受。”
司马曼说:“嘻嘻,我还以为我把天捅了个大窟窿,原来是这事儿,小碟一桩!妈妈,爸爸千里迢迢来W市,是专门跟我算这一本帐吗?”
她妈说:“听你的口气,好像还有大盘大碗的?”
司马曼说:“你先回答我,我再给你一个惊喜。”
她妈说:“你还能给我什么惊什么喜?你若不把自己悬在半空中,平平稳稳做贤妻良母,就算是给你妈道喜了,曼儿啊,你都三十岁……好好,我说我说,你爸是对W市来审计的,正常审计,一年一次,还说要总结一套什么经验来着的。”
把自己的老爸都请出了山,真是好生意外,首先想到的是中平的安危,司马曼说:“是凶是吉?”
她妈说:“我怎会知道。要我看,凶多吉少。”
司马曼说:“你说一说依据。”
她妈说:“我凭感觉,W市尽搞美国人希望搞的名堂,什么民主呀,人权呀!”
司马曼放了一半的心,说:“你不要瞎捣鼓。这事儿出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比你清楚。民主,这是江总书记在十五大讲的,民主富强。W市是根据W市的实情,先迈了民主法治一步的。而且跟美国搞的民主人权政治化,格格不入。”
她妈说:“那他们西方几国还要援助W市二十亿美元,这与他们支授俄罗斯一百亿美元性质不一样吗?”
司马曼说:“不一样!俄罗斯是取消了共产党领导才换来的。而W市,仍高举共产党的旗帜,发展自己的政治体制在先,这一创举,依我的估计,是感动了他们,他们就援助了,本质上是不同的。我们的市长,常把江泽民去年说的一句话挂在嘴边,来挡祝蝴们在民主人权上的指手划脚。”
她妈说:“什么话?”
司马曼说:“要求全世界每一个国家都遵循同一种政治模式,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民主。”
她妈说:“听你一说,我这外行也懂了,只要不是用交易换来的,我相信考核组会认可的。你现在可以向我报告惊喜了吧!”
司马曼放下了另外半颗心,说:“我怀孕了!”
她妈激动了,说:“是不是?是哪一个的?”
司马曼生气了,说:“你言外之意,好像我有好多男人?”
她妈说:“嘿……嘿,你跟了三个男人,已经不少了。我这一生呵,就只有你爸一个。”
司马曼说:“这是猴年马月?还把旧社会三从四德的标准,掏出来跟年轻人对比,真是?妈,我肚里的孩子,是最后那个人的。”
她妈说:“哦?像你这样做小,是社会上形容的,二奶,生出来的孩子,好听一点,叫未婚妈妈,难听的,叫私生子。”
司马曼说:“玫瑰的爸与玫瑰的妈,还是文革中的,还不照样生下了玫瑰。”
她妈说:“你们怎么能攀比?人家有卓越贡献,劳苦功高,打下半壁江山。而你们哩,哗众取宠,在电视里卖弄风骚,恶心!喂喂,你到医院检查了没有?是男还是女?”
司马曼说:“我哪里懂得这些事儿?是男是女还有讲究的?”
她妈详情问了她,喜欢吃酸还是喜欢吃辣,睡觉是喜欢平躺还是喜欢侧躺,然后又传授了一番经验,末尾说:“依我看,是儿子,将来就像你,天上的七仙女。若是女儿,就一定像他……丑八怪,你赶紧做……摘掉。”
司马曼说:“可他说,无论是男是女,都得去摘掉!”
她妈说:“混账#蝴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就不负责任了?还指挥人家去流产,这不是流氓……市长是什么!好好,妈妈不激动,妈妈也不打报复平。这样吧,你先不要摘,我明天也来W市,一起商量个主意。”
司马曼也觉得,妈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是啊,把肚子搞大了而又要撸平它,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但是,她又怎么面对中平,市长的声誉,她爱他,她首当其冲就是要顾及这一种声誉,包括他的缺点。在妈妈的经验与中平之间,自己应当选择什么?她心里陡然升起了一阵跌落,就像从山顶跳下深渊那一瞬间的感受。她顿时没有了情绪,说:“妈,我撂了。”
司马曼心里不知是喜是忧放下电话,心说,无论是听妈妈的还是听中平的,自己必须要快刀斩乱麻,有一个了断。一想到刀子,妈妈的经验即刻淹没了中平的声誉,你的刀子再快,也不能把自个的把子削掉呵!
司马曼正想的出神,中平走进来,正儿八经站在她对面,扳正了她的肩膀,说:“在我和孩子中,只能是一种选择,你选择哪一个?”
司马曼一时被问得茫然不解,说:“你今日是怎么啦,总是有意无意让人想到你要离开这个世界似的?人望幸福树望春,你和孩子都是我的春……”
中平找到她的眼睛,说:“我是打算写辞职书,等明后天几件事处理完毕,大后天就出国,去做商人,免得心灵上受煎熬。”蹲在她面前,矮了一大截。
司马曼这才完全明白了他所说的煎熬,今日一大早由玫瑰、牡丹和自己引发的“儿子”和“票子”,无情地在摧残着这个在自己心中永远是伟岸无比的男子汉。
她马上避开他的目光,温柔说:“用不着考虑软刀子的煎熬,我知道这三天很重要,下午是电视现场直播,建立比深圳布吉农副产品中还要中心的中心,W市米袋子菜篮子都必须集中在一块,幅射邻近六省。晚上是拉拢会,怕人家明天下午表决你的娱乐城通不过。后天晚上,你准备孤注一掷,人大通不通过,你也会强行剪彩……然后出走,我估计就是今天算命的结果。”也跟着蹲了下来。
中平搂住了她,说:“是的,你摘掉孩子,然后跟我走。”
司马曼害怕直接回答他,赶紧把脸贴在了他的脸上,说:“玫玫呢?”
中平说:“她耐不住寂寞,就留在三零。”
司马曼说:“假设我不跟你走,你又会带谁走?我又要到哪里?”
中平说:“我什么人也不带,到朝鲜去,或到古巴去,体验那里的共产主义!”
司马曼说:“我明天就去买飞机票。但我不会跟你走,因为布衣暖,菜根儿香,金窝银窝,离不开自个的狗窝!”心一狠,脱开了他的怀抱,离开了他,不一会,外面响起一阵汽车启动的声音,直到无声无息。
中平应灵了自己的想法,打柴的不跟遛马的走,回室内写完信,写了一份将他个人的股份转给司马曼的委托书,封口后,写下交桑律师收,又叫小菲给他信用卡上打一百万美元,等候陈国良和田原。
田原先到一步,拉了中平的手不肯放下来,说:“电视里和会议上倒是经常见,二人单独一起,又整整好几年了。”
中平扶着他坐进了沙发,叫人端上咖啡,直截了断说:“上头考核组明天要来,我想问一问今年税收,比去年同期高还是低。”
田原说:“肯定高,增长25%。”
中平说:“有没有往下调的法子?”
田原说:“人家当官的,千方百计想冲高,捞政绩,你怎么会往下调呢?”
中平说:“中央给W市是免一年的财税政策。年一过就要交了。我想调低基数。”
田原说:“我明白,你是想让上头明年按基数比例上缴。少交!”
中平说:“没办法,地方包袱太大,国企上了路,我现在有精力抓市民生活上的事了。今日的粮菜中心,我得筹划五个亿。深圳期货市场,一年接近三千多亿的交易额,只算1%的手续,一笔多大的收入?但建起来不能说光着白屁股让人打呀,要人民币,所以先卡点油水。何况W市从解放以来,财税一直都比广东那边百分比高……”
田原说:“按多大的比例下调?”
中平说:“保持正常增长速度,余下的都调,问题是要人家看不出破绽。”
田原说:“绝对看不出来。只要给五、六个上税大户打一个招呼,该上税的先留在他们那里,等要用时再交。”
中平说:“这管用吗?”
田原说:“管!以前都是……这样挖上头的……”
从田原嘴里得到了秘方,但陈国良还没有来,他就混时间,与田原说闲话。田原说,你这里像皇宫,难怪电视里的美人要做你的情妇。W城到处是在拆迁,不是吃灰尘,就是闻煤烟,只有到了你这里,像一座小花园。干脆,把市政府也移到这里来。
中平有一句没一句应酌他,直到把陈国良盼来了,叫田原在外面逛一逛,等吃了午饭,一同回城开下午的会议,见田原应声离去,就说:“老领导,我身体近来不适,二、三天后,准备休息几天,你在家主持日常工作。”
陈国良嘴巴一时像脱了骨似的,说:“谢天谢地,你那速度是飞机上干那事,一日千里,我适应不了。我胆子小,在市委会上不站出来反对你,就是对你的最大的支持。”
中平即刻拉下脸,不恶而威,说:“这就够了吗?我建议你坐了这个位置,不是要你十次就有九次行使弃权票。你还不到六十岁嘛!一本书上说,你这年纪,正是创造激情的时期,决策大事也是激情。与其应付繁琐的工作,像把铁扫把一样,把激情扫没了,你还不如写一份辞职书,占着茅坑干什么呵你?你以为没白天没黑夜的在工作上,腿上到处沾的是泥巴是灰屑,你就是个好二把手了?有人说刘晓庆是大猫,说她睡觉时趴在那儿特别松驰,这是什么呀,是虎!我觉得她有能力,胆儿大,才特别松驰的下来。而你呢?在九个常委里,特勤劳,可又怯弱庸碌,窝窝囊囊,是一个总也顶不直腰杆的男子汉……”
陈国良气得脸发青,跳了起来,张口大骂:“你这狗日的!你必须给我讲清楚……”
中平却笑了,双手作揖了,连声说:“看看,你吵架还是有激情的。这样吧!后天十二时给我答复,你不主持工作,我好另外安排人!”不再继续辩说,拉了他下楼吃饭去了。
在离云阳娱乐城不到一公里的一块空地上,司马曼虽说没有往日的激情,但挂在脸上的笑意仍然可以煽动人。
此刻,她正对着麦克风,为市长现场办公会议作讲解:“……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七事都更换,柴米油盐酱醋茶。我足下的这块空地,原是为市里的大项目备用的。政府考虑市民出门七件事,心系米袋子菜篮子,将原订的项目移走了,建立起超过深圳市布吉农副产品中心的"粮菜批发市场",建筑面积八十万平方米。首期投资十亿。为什么要在这里建,请观众随着我的镜头,看一看这里的交通地势。这里是三镇的交汇点,水陆交通临近,是一袋一篮的好集散地!喏,你们熟悉的市长,和市里有关的领导,正向我们走来--“
走进画面里的,竟然超过了三、四十人,除了市、区长、县长、工商税务城管环卫等职能部门,十几个控股公司的老总也来了。
何主任边走边与标妹打趣,说:“鬼丫头,是不是老公嫁到W市来了,喜晕了头,把会议通知发错了,让我们成天盘瓦块的,跟着市长凑热闹。”
标妹姐妹的女婿搬进了新加坡城,不久前买下了W市的两上小企业,标妹心里自然是喜悦,见何主任提及起来,脸上抹了一层光,说:“叫你来添砖加瓦呀!千家万户的事儿,该不该来呵你?”嘴里丝毫不饶人。
何主任笑了,说:“好事,当然是好事儿,八十万平米,每平米只赚二百元,一个多亿到了手!”
标妹说:“单身汉梦见娶媳妇,尽做美梦。先透个底,你要有思想准备,要你们每一个老总来,是要掏你们的口袋。”
何主任说:“是不是?幸亏你提前提醒我,等一会儿我上厕所,中途溜号!”
标妹说:“你手底下又没有职工,他们又不吃五谷六米,你当然可以溜走!”
何主任说:“到底跟着市长在走,天天向上进步了。说起话来,像癞蛤蟆打呵欠的。”
标妹说:“我打呵欠算不了什么,等会儿自几有人打喷嚏,一连叫哎呀的!”
恰好这时,农林总公司的老总介绍说,八十万平米分八层,一楼搞蔬菜,二楼搞粮食食品,三楼搞烟酒副食品,四楼以上,全部是办公室、简易旅社和其它服务部门。工商局长说,是呀是呀,我们一定要驻进去,现在打假不用说,关键是批发市场杂而乱,每天早晨天不亮,摊子码到大街上,影响子市容,更恶劣的是,贩子们兴从农民手里抢,一拖拉机萝卜,说多少价就必须卖,不卖就是打,简直是国民党!田原说,那你们为什么不打击呵?工商局长说,怎么去打击,早市每天在凌晨,地址又不固定,落到了谁的头上,都要当缩头乌龟的。物价局长说,我们也要好生服务,菜小却牵动千万人的心。农民卖给城里,说赚不到钱。国营蔬菜不亏本,说以前国家补贴,一下搞市场经济,菜生意难做。农林公司的老总说,是呀,我们竞争不过下岗工人。如今东城与西城的菜价有差价,那边四毛钱的白菜,到这边就是五毛五。下岗工人又多,一天倒卖一次,一天的生活费就回来了,我们只有关门,都去当“菜倒“。
中平走进他们的圈子里,大家“嘎“地不吱声了。
他说:“只说二句话……”
何主任说:“我就怕你说这话。你的句子里只有逗号,没有句号,讲二个小时,也难得有句号。今天是市民最大的事儿,古人都有说法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而今件件费绸缪,吞声不敢长嗟叹,恐动高堂替我愁。所以我作好了准备,听你讲八个时辰。”
众人说:“今天不会开很长,寒气加重,说出来的话要结成冰。”
中平脸色严峻起来,说:“第一句话,今日凡到场的,有力的出力,带实体的要出钱!”
何主任说:“你说完了?”
中平说:“完了。轮到你们报数了。十个亿,今日要凑齐!”
一个个再也玩笑不起来。每个控股公司够难了,亏损得消化,失业得消化,财税该消化,可就是缺钱难消化,现在又要雪上加霜。
中平见一个个不吱声,就说:“我个人发家,严格地说,是卖菜的出身。菜赚不赚钱,我心里有底,并不重要,只要不亏本,但重要的是市民满意,能让他们吃到既新鲜又干净还便宜的菜。”
何主任说:“这我懂,你就是建个国际标准的中心,也不一定做到三个"很"。”
中平说:“你还懂什么?不要谈国际标准,只谈深圳布吉,他们让深圳人赏到了三个"很"。那里有人说,我们的菜篮子装的是不回避的生活状态,里面却散发着一家人的亲情,夫妻间的爱情……”
司马曼适时掺进来,说:“观众朋友们,这就是说,人的生存必须有精神享受,在一个好的菜市场,会一下得到很完善很和谐的统一。”
“你们既然都来诗,我就说感受:四十年代柴金贵,五十年代白米碎,六十年代油难见,七十年代盐凭证。八十年代酱发霉,九十年代醋问谁,二十世纪功夫茶,国人把它当咖啡。这说明什么,时代在前进,我们的七件事要有升华!”中平停了一会,又说,“让做诗的去做诗,我们来实的。你说一千好,道一万也罢,就这样定:农林公司控股,其它公司在三天内,汇二千万到农林的账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农林的老总说:“凑起来也只有三、四个亿,余下的什么时候汇?”
中平说:“不用汇了,你自己想办法。”
那老总跳起来,说:“还有五、六个亿的缺口,我就是卖人也凑不够这个数呵!”
司马曼说:“我说我说,做个广告,全部对外招标,预售订金!”
标妹说:“广告都不用做,你都替他做了,明天准有人提钱去找他!”
中平说:“这次不可对社会招标。”
标妹说:“那对谁招?”
中平说:“把各个摊位分到各个总公司,由各个总公司在职工中招标。干部一个都不准拢边!”
何主任非常满意这句话,说:“市长总是想到让大多数人先富起来,拿到这个摊位,就等于拿到了钱兜兜。你的第二句呢?”
中平说:“各职能部门不直接介入这个批发中心,一切都由农林公司代管!”
工商局长小心地问:“不直接是什么含义?”
中平说:“各种管理费用不允向摊位收费,全由农林公司代收,包括税。”
城管、物价、环卫等部门哇哇叫,中平说:“你们不要乱汪乱叫。这不是我的首创,布吉中心是第一,我是向他们学的。实际证明,这种做法是对的。我不是不相信执法部门,而是不相信这些部门中的少数人。他们既影响了党的形象,又乱收费乱摊派,直接抬高了菜价,老百姓有意见。比如说,我六月份见到这样一件事,一个穿工商服的,在一个小巷收缴卖青蛙的,卖青蛙的固然不对,这个工商的对不对?你们自己去想,想什么?就是我在扶贫会上说的,为什农民富裕成效不大,重大原因,就是他生产的东西不能进入流通,不能进入市场,今天,我们提供这个大舞台,既解决市民的问题,更重的是"那些面孔像油画〈父亲〉一样刻满风霜的老农们,那些脚板上沾着黄泥巴,红泥巴,黑泥巴的农家后生们,那些从家庭联产承包制下解放出来的姐妹们,挑着担子,踏着人力车,怀着希冀,战战兢兢地走进这个宽敞的批发市场城,也走进了中国农产品流通体制改革的庄严历史!这个后来被称为《布吉模式》的农产品批发市场轮廓,就这样耸立在中国南海之滨。它开创了企业办批发市场,允许个体经济成分进入批发市场之先河。个体,集体,国有批发商并存于一起,如一杯色彩鲜丽的鸡尾酒",它不是我信口开河,这是《人民日报》评价的。就这样,会议结束!”
司马曼不知会议散的这样快,一时忘了结束语,只好把话筒递到他面前,要他讲,他也没想到,但说了,该结束的已经来了#旱得她一怔一怔,第一次在观众面前失了态,窘迫地:观众朋友们,他说结束,我们也只好说,再见!
晚上睡在一起,女人才开腔说话:“你气好重的。”
男人说:“我呼吸跟往日一个样。”
女人说:“我替你买好票了,大后天一早的。”
男人说:“谢谢你!”
女人说:“我妈要来,是住这里好,还是外面好。”
男人说:“随便,她喜欢住哪就住哪。”
女人说:“睡吧!”
男人说:“睡吧!”
直到下半夜,女人弄醒了男人,说:“要的,早上那姿式。”
男人随女人下了床,站着行事,不紧不慢,竟打起鼾来。
女人嘤嘤哭泣起来,男人才卖了点劲儿,完了事,爬上床就睡着了,女人拿了湿毛巾,在男人身下像拖地板似的,狠劲儿擦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