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战喜嘉自办公室走出,行走间,扬了下头,将垂落下来的一绺头发甩了上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大踏步离去。
在他身后,两位女文员发呆的注视着,其中一位对另一位讲:“怎么办呢?”另一个更是傻得可爱:“就是,总这么帅,让人家怎么办好?”旁边的男同事激灵灵抖了几抖,连气带笑骂着两个作秀的丫头:“你们有完没完,每次战总出来你们就表演这出,还让人活不活呀?”“你活不活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喜欢的是战总!那才叫真正的男人!”“是呵,有钱长得还超帅,正值男人三十的黄金年龄,真真是让人没办法不去喜欢哪!”一屋人看着两个八卦女,连连摇头。
吴广财小跑两步,跟上战喜嘉,讨好地:“战总,公司女职工对您着迷得很,好像您可以‘予取予求’呵!”“胡扯什么?”战喜嘉瞪了他一眼,想着平日里总能见着女人崇拜的眼神,心下颇为受用。“男人长得帅也真麻烦呵”他得意的想。
近年,战喜嘉新开展一项业务,即影视艺术创作。他扭头看着吴广财,问道:“那个人要投资拍摄《雾都侠女》?”“就是,我们电话通了好几遍了,他们还将公司证明传真过呢。是W城一家大广告公司,他们联系上香港一家投资商,准备投资呢!”
《雾都侠女》是战喜嘉年初即准备投入拍摄一部电视连续剧。剧情他十分看好,只苦于投资巨万,一直未开机。眼下有人主动来找,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战喜嘉欣喜无限。他急不可待,盼望能早日与对方敲定此事。
吴广财将车开至与对方相约地点,战喜嘉下车一看,有些愣神。车正好停在一家酒吧门口。战喜嘉在门外徘徊着,他有些怕推开这扇门。
“战总,你怎么了?”吴广财停好车,走到战喜嘉跟前,见他满脸的彷徨,奇怪的问。
“对方是男的女的?”战喜嘉问道,“男的。”吴广财简单回答。战喜嘉心下一松,伸手推开酒吧房门。
一剑憾的男人迎面走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边走边道:“唉呀,战总,欢迎光临小店!”对方一副主人作派,战喜嘉心下踌躇,忍不住问道:“这家酒吧是您开的?”“对呵,不过是‘老店新主人’罢了!”陆野摊开双手,坦率答道。
“战总,这位就是W城广告公司副总陆野先生。”吴广财在旁点头哈腰道。
战喜嘉闻言,赶紧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战喜嘉,请多关照。”“客气了,战老板是Y城能人呵!兄弟我以后在你的地面混,万事还望有个照应。”陆野两手握住战喜嘉右手,左右摇晃着。
陆野的热情让战喜嘉有点不自在,他慢慢抽回手,向对方挤个笑脸,方问道:“陆总是怎么知道我们公司这项业务的?”“呵呵,这可是商业机密呀,我们不谈了吧!”陆野高深莫测的笑着,战喜嘉瞅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这几年他多与多界商家打交道,习惯了他们这种装腔作势的作派,心下也不以为意,率直讲道:“谈谈你们的条件吧。”
“你先看看这个。”陆野将一张纸平推到战喜嘉面前。战喜嘉拿起一看,是一张合同。
他仔细看过一遍后,复又检查一遍。良久,才抬起头,看向陆野:“香港ZZ公司很有诚意么,怎么,你是他们的全权代表?”“是的,ZZ公司把代理权全权委托给了我们,这是公证过的委托书。”接过陆野递来的公证书,战喜嘉很是犹疑。倒不是合作条件过于苛吝,而是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
似乎看出他的疑虑,陆野笑着说道:“《雾》整个拍摄进程及相应计划,ZZ公司策划部已有明细计划,他们希望能尽快开机,鉴于作者已与你们签定授权协议,那么具体的事情就由你们操办,公司除拔款及确定男女主角外,其余概不过问。惟一的条件就是按时完工,否则你们必须承担全部经济后果!”
手握这张薄薄的合同,战喜嘉手心沁汗。久在商场行走,他如何不知这张纸的份量。也许这将是集团公司的一个界点,数千万元的收益,他脑子没坏,自然愿意承揽合作。保证拍摄进度,那对他是一小菜一碟。
陆野看他想了这么久,有些不高兴了:“战总,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你若有其他考虑,可以尽早通知我们,这张合同还是先放在我这吧。”吴广财急得直冒汗,在后面直拽战喜嘉后襟,心想:“上赶着的大买卖,你还在犹豫个啥子!”战喜嘉晃晃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自公文包内拿出炭素笔,在合同上用力划写出自己的名字,盖下公章后,他看着陆野轻松的笑了。
后者早自酒柜拿出红酒,两个空杯各倒一口,递战喜嘉一杯,撞击了下道:“我不会让你失望,这次合作你一定会印象深刻!”
“陆老板果然不同凡响!”战喜嘉闻言大喜,仰头自尽了杯中酒,陆野看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浅浅笑了下,把酒杯复又放下,杯中酒他点滴未动,战喜嘉不以为意,拿着合同挥手告辞。
出门后,战喜嘉回头面向吴广财:“马上去查查陆野所在的广告公司。”吴广财正在琢磨能拿多少业务提成,战喜嘉冷不丁讲这么一句,吓了他一跳,抬头看着战喜嘉:“战总,这次合作有什么问题么?”“没有,公司证明我们昨天查过了,是真的。香港那边不也讲了愿与咱们合作,全权交给陆野代理。只是这个陆野,怎么讲,嗯,他让我不安。”战喜嘉沉思着说。“不安?”吴广财困惑了,但他从老板脸上找不出答案,只看到一副漠然的呆板表情。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石春抬起腕表,欣喜的笑了,他暗笑自己沉不住气,像个二十岁刚出头的毛头小伙。
他理了理案上的文件,刚站起身来,丁秘书走了进来:“石副市长,我们走吧。”“去哪里?”石春发呆。“见台商呀!昨天就定好的!”丁秘稳稳立在那儿,纹丝未动。心里暗道:“又在装蒜,又想开溜。”
“小丁,”石春软声告饶:“我今天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丁秘二十多岁的样子,刚出校门,为人作事一丝不苟。听石春这么一讲,小丁半步不让:“什么事儿,让嫂夫人一起来呗。”小丁是个新毕业的大学生,材料写得很有见地,这是石春欣赏他的原因。
石春碰了个软钉子,却并不气恼小丁,他想起今晚的确与台商约好见面,事关Y市投资大局,想开溜的石春自然显得底气不足。不过,这毕竟是五年后的“初宴”,它的份量在石春那里,厚重到无可替代。
“我真的要走了,这场合你帮我应承着,或者干脆推掉吧。”石春说完,把包一夹,逃也似的大步离开办公室。丁秘书望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明白所处状况,头大得直在胸中哀鸣:“搞什么呀,那可是大投资商呀!好多城市挖空心思在抢,你却!”丁秘干气恨得对空中怒叫。
今晚领导行为反常,以前只要他摆出工作大义,石春纵有千个理由,也会弃掉不顾,那原是位干练的人呵!丁秘边从市长办公室退出边摇头。想了想,丁秘给赵市长打了电话,老干部最后一任了,凡事讲求低调,一般时候,秘书们不会不识趣的打搅他。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后,丁秘头大的想:“可亲可敬石大人现在在哪用餐呢?”
石春这会在一家狗肉火锅店内,坐立不安。
这是家名附其实的小店,石春打量了下,心想可有年头没上这样的地方。“看来王倢混得不怎么样呢。”石春担心的想,一下午光忙着处理文件,这会肚子还真饿了。
小店生意冷清得很,正是傍晚黄金时段,却只石春一位客人。柜台有个小姑娘,看着石春如坐针毡的模样,捂着嘴直乐。石春干脆步入单间,把门帘放下,枯坐等候。过了一会儿,一位服务员进来添茶,石春看了下表,已经七点,王倢连个人影都没有!石春心里不高兴了,暗想哪有这样给人过生日的,分明没诚意嘛!
一个小茶杯递了过来,石春看也未看,扬脖倒入肚中。才咽下,人已愣怔,刚刚那茶?他诧异的看着服务员,问道:“我怎么喝着像极品‘大红袍’呵?”
“客人你误会了,这只是我们这里的粗茶而已。”小服务员笑吟吟答道。石春不信,自己抓过茶壶又倒杯,这回他将茶水轻含舌间,待满齿浸香时方缓缓下咽。
石春笑了,他神清气爽的站起身,大喝出声:“王倢你个丫头片子,玩什么玄机?!”没有回答,石春掀帘走出,这才看到外面的一幕:
诺大的堂厅,灯不知何时被关灭,只在中间摆一小桌,上面简单的放着一个生日蛋糕。让石春震撼的是朦胧烛影中端坐笑望着他的人儿。
石春感到胸有些疼,准确来讲,是他的心在疼。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倢,依然清丽,只是笑容微有不同,那里有成熟女人的魅力。
石春忍了忍胸中激潮,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餐巾,早有服务员趋步上前,为他整理。石春看了眼王倢,后者一如既往笑看着他,亲近自然得仿佛两人昨天曾在一起畅所欲言。
“很有本领哪,找不到你。”石春切了块蛋糕,放在王倢碟内。
“找什么,我这不来了么!” 王倢笑答。
“生日快乐,你最爱吃狗肉,不是有志要‘吃遍天下狼心狗肺’么。你可别小看这家门脸,它的主人是狗肉火锅的‘鼻祖’呢!” 王倢边说边示意服务员撤下蛋糕,摆上火锅。
闻着香气,石春食指大动,他福至心祇,心里开花之余问道:“看来今晚你把这里全包了?”“当然,我请客,你掏钱。” 王倢促狭的对石春眨眼。
石春心领神会,一脸苦相:“你有混那么惨么?居然让国家公务员掏钱?”连吞几口狗肉后,石春意犹未尽,他拿起餐巾纸擦抹下嘴巴,向王倢摊开右手。
“干嘛?” 王倢一脸糊涂。
“少装蒜,生日礼物!”石春有些打赖。
王倢笑了,她情知自己在石春心中的份量,而他在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不可替代的。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机缘。
石春让王倢看得有些发毛,收起右手,悻悻地:“果然没有,粗心的丫头!”
“闭上眼睛!” 王倢命令。
“又搞什么?”石春不依,对面的王倢眼睛一立,他立马乖乖合上双眼。
王倢轻轻站起身,缓步走到石春跟前。石春闭着眼微笑的等着,他想不出王倢会送他什么,但无论什么,只要出自王倢之手,那一定都是最合自己心意的。
突然,石春感觉面颊一凉,似有双唇触碰。他的心“咚”的一记重锤,头脑晕昏。石春不敢张开眼,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感觉出了错。
“谢谢你,大哥哥!” 王倢的声音有些哽咽。当年若无石春相助,她早已命归黄泉。
石春站起身,正面对着王倢。他的眼睛满是伤痛,王倢抬头看着他,心里猛的一震,一种感觉新奇突兀,王倢有些不敢相信,她仔细看着石春的眼睛,内心滑过一声幽长的叹息,泪水迅速迷蒙双眼!王倢低头回到座位,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石春默不出声,他的手有些抖,只好胡乱扒拉着碟中的肉丝。
“喝酒吧” 王倢笑着提议,良久,她低声讲:“什么都不必说,也不要负累。有的东西,放在心里更加安全。你若再心事重重,一门心思瞎想,我不理你了!”
“唉,别!”石春一听这话就紧张。这鬼丫头,主意正着呢,谁知她哪句认真。想到五年没有她的踪迹,长夜焦灼的痛苦,石春难免心悸。
看着石春一脸的沉重,王倢轻抒口气,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开心点,有我在呢!”
“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石春反手握住王倢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冷意在王倢眼中泛起,它一点点扩大,至整张脸,整个人。
“为什么你会在那个时间打电话给我?” 这是一个纠缠王倢五年的问题,王倢曾一度将它归结为“心有灵犀”,没多久即认为纯属扯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石春有些固执。
王倢轻哼一声,该来的该发生的,有一桩可以避免么。
“我们不要再谈这个了,好吗?” 王倢整理好心绪,笑看石春。
石春叹了口气,王倢的执拗数年后有过之而无不及。情知自己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石春索性放开,只安心享受眼前的一刻,毕竟开心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