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倢在上高二的时候转到Y市重点高中高二(四)班。如果她知道以后发生的一切,她宁可浑沌而懦弱地渡过高中生活,也不要这个选择.也许,当她为自己做改学俄语这一抉择起,就注定要朝这个方向而来!
    王倢拖着凳子狼狈地走进教室。教室静悄悄的,她的推门闯入让班级热闹起来。新班主任看似文质彬彬,颇有学者风度.在他两分钟的致辞里,“平等”“一视同仁”的字眼频繁出现。
    王倢站在讲台前,她来自Y市某镇,是那里有名的“学习尖子”,听着新班任言不由衷的表白,敏感的王倢很恼火:平等?难道我低人一等吗?面对一双双略带轻慢的眼睛, 王倢桀傲劲上来了,她昂头走向后面的座位,强硬的外表难掩一丝落漠。
    这时,迎面触到一双清澈的双眸,王倢心神一振,在对方坦然的迎视中,王倢有些喜悦。晓不清源何,她有似曾相识之感。这个人是新班级的班长,名叫谭东。 王倢家在一月前刚搬到Y城。傍晚,王倢踏着夕阳的残晖,慢吞吞地走在回家路上。车辆与人群的来往穿梭,灰朦朦的天空,让她感觉压抑郁闷,透不过气。她强烈思念美丽幽静的家乡,往常这时辰,她正在树林漫步,享受清新爽洁的空气。
    “怎么走得像老牛拉车似的?来,让我带你!”王倢寻声望去,潭东正风风火火从后面骑车赶来。望着逐渐近前,晴朗得无一丝阴影的面庞,周围的嘈杂变成妙不可言的乐曲,王倢不加思索就坐上车。“住哪?”潭东随口问到。“杉榆区。”
    “啊!”潭东夸张的大叫一声,骇得王倢在后面紧紧抓住了他衣襟:“怎么了?撞着谁了?”“嘿嘿,跟我住一个区!”潭东不好意思了,王倢在后面,偷偷抿嘴乐了,她开始觉出小城的可爱。 “我在细细的追寻,追寻着人世间惟一的真情。我的脚步沉重,我的心神不宁,我睁大了我的眼睛,我敞开了我的心灵,渴望梦中飘泊迷幻的身影……”刚下完实验课,班级还没开门,伫立窗前,王倢轻轻哼唱着歌曲。
    突然的,一种感应将王倢罩住,她默默转身,潭东立在对面,专注地看着她,目光坦荡有探询意味。在潭东的注视中,王倢蓦地口干面红,不知为什么,那刻她由衷想到,这首歌正是为她他而写!
    自心灵深处涌出感动,王倢轻声继续唱出:“那身影早已熟悉,仿佛几百年前早已经相许,为何还要寻觅,为何还要迟疑?”她的眼睛湿润了,潭东将目光移到地上。
    是夜,王倢趴在窗前,细数星辰,她失眠了。整白天,耳热心跳,心神不宁,她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心灵深处升起了泉流,把整个人温柔的包住。她的眼里流着泪,淌出对生命的感谢。那夜,她是尘世圣洁的生灵,自然界的一叶透绿。人生,对她来说,是鲜花,是醇酒,她只闻了一下便整个地醉了。
    王倢是个好强的人,初来乍到,她不想让别人看不起。自打与潭东有了那种说不清道不白的不明心绪,她更加不愿看到两人间的差距。学习成了她最为有力的武器,在潭东日比一日更深更紧的目光追随下,她刻苦攻读学业,成绩相应有了变化,在年段排名突飞猛进不断跃升。
    对潭东,王倢的感情在时光流逝中,一点一滴深化积累着。潭东爱好广泛,身为学习尖子,文学体育无一项不能。王倢经常在他激情澎湃的讲述中迷失自我。渐渐的,潭东的笑与闹开始感染左右着她的情绪,她的思绪也渐渐与他紧密相连。但她没想到的是,这种快乐和充实,持续半年后,猛的消失无痕,一同被生硬掐断的,还有少女的绮丽梦想。
    一天傍晚,王倢的好友全楠来向她辞行,她同王倢一起从小镇到Y城读书,但没几月就对学业失去兴趣,打算南下经商。临行前,两人预备痛痛快快聊一整晚。 王倢小心地托着托盘,走进自己的房间,身袭白色睡袍的她在淡粉色灯光映照下,显得轻灵剔透。全楠张大嘴巴看着她,嚷道:“哇!真没想到你这么美!”“别酸人了!”王倢笑着推她一把。“真的,你的美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王倢脸红了,但心里还是很喜悦,也许人长大了,都会变得虚荣。她有些嘲笑自己。望着从小一起玩大的伙伴, 王倢正色道:“楠楠,我也许恋爱了!”
    “哇!”楠楠丢开那堆食物仔仔细细审视着灯下的女孩,“谁?”妈妈样紧张兮兮严肃地问。倒把王倢逗笑了:“不告诉你!”“谁呀?快说,求你了!”全楠的胃口全没了,急得什么似的嚷:“我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把我们这个十岁就立誓决不嫁人的小倢迷住!”
    —翻起了旧帐!王倢只好告输。 王倢眼睛迷朦起来,全楠大气不敢出,生怕她变卦似的等着。月光温柔地越过玻璃,投射在图案精美的地毯上,抚摸着王倢梦幻般的双眼。她长长地舒口气,轻轻柔柔吐出:“潭东。”
    “什么?!怎么会是这个家伙?他不是和一班的李婷吗?”王倢的梦就这样让全楠这个冒失鬼一句话狠狠砸碎!王倢定定看着全楠,脸瞬间苍白得吓人。“你怎么了?”楠楠慌了,内疚着自己的粗心。“没什么,”王倢静静地扭过头:“我们谈点别的。”
    王倢变了。她开始逃课,回到家,从来是蒙头大睡。高二剩下的两个月几乎就这么睡过去了。母亲惊慌,但任是询问、劝导,甚至激怒下的训斥,王倢一惯以沉默应对。
    一个星期六的傍晚,王倢趴在教室的窗棂上望着夕阳,心也随同晚霞无声起舞。这时,从教学楼对面街拐角处闪出两个人来,一个是一班的隋平,另一个(王倢木着眼睛也木着心灵)当然是潭东。
    忽然,王倢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她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更令她羞愧的是扬起的声音:“隋平!”腻腻甜甜的,王倢没这么作践过自己。隋平抬起头,见是王倢,大为惊诧:“叫我?”“当然,你一出现,我就看到了!”“简直是明目张胆的不知廉耻!”王倢暗暗骂着自己,这才装着漫不经心,随随便便瞥了潭东一眼:“嗬,那不是潭东吗?”“你还认得?”潭东酸溜溜扔出一句。王倢轻抖了一下,仿佛有人正拿鞭子抽她。王倢没言声,溜下窗台走出教室,她装不下去了。
    躲在阴暗的角落,王倢忍声饮泣。她实在太压抑了!没人能相信,那么小的孩子,胸内竟会翻滚着如火如荼的感情。全楠一句告白,像一锅正沸腾的油倾倒于她的心灵,烫焦到底!
    日日时时放在心上的人儿竟有另一番风景,这令她痛不能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完了,意志被彻底击垮,对任何事,任何人,她竟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更可恨的是,她情知不该懈怠,却无法左右无力改变,只有像石头一样沉入生活的河底,忍挨着时光的折磨。
    她越消沉,潭东越远的躲离着她,眼睛也更加深沉阴郁。不知为何,他逐渐同王倢一样,痴好上睡眠,功课亦直线下降。
    这天,王倢照常步行回家,忽听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车铃声,她全身一震,撒腿飞奔!
    道上人多,她七拐八弯的跑,根本不理睬别人的怒叫喝骂,跑到精疲力尽,王倢才停下来,狼狈地大口喘气,她难以自抑呜咽起来。
    “啪”的一声,一辆车子横亘面前,潭东恼火的眼眸也直逼过来!王倢想憋回哽咽,但没成功,泪水疯狂奔涌夺眶而出。潭东扔了车子,走到王倢面前,替她擦去满脸的泪水,嗓音粗哑地:“天!为什么我不早遇到你?!”
    王倢雷击一般,瞪视着他,“我不能负人的!我不能负她!那是个脆弱的女孩,离开我,她肯定会死的!”潭东懊恼地抱住头。 “我恨你!”压抑了几个月的王倢终于嘶喊出来:“你既然没有权利,为什么还迷惑我?为什么要关心我?哦,天哪……”王倢什么也顾不得了,放声痛哭起来,在僻静的巷道。
    许久,王倢从悲伤中抬起头,触到潭东沉重的眼眸,她清醒了。“潭东,你走吧,我们谁也没见过谁。”王倢快步跑开,她觉得冷。
    星期天,王倢邀学年好友鄂巅、司马、小八虎三人到野外游玩,打开了她生平喝的第一瓶酒。
    那天,她发现自己竟有“非凡”酒量。只是颚巅说:“你站在山头的样子可怕极了,像一头没有目标的狼!”
    王倢笑了,短短数月,快乐已遥不可及,她感觉自已没任何过渡,一下子就从一位天真无邪的少女成长为深沉忧郁的女人。
    高二生活过去了,高三不期而至。
    “高三了,我希望每一位同学都紧张起来,高考不是玩的,不挥汗如雨,种不出成功花朵的!”班主任鼻梁架着金丝眼镜,在班级过道来回踱步,半戏谑半严肃地对同学们说。
    大家“哗”的笑开了,但紧张也随即箍紧了学生们的心灵。 王倢从试卷中抬起头,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绿油油的树叶蒙落灰垢,一群白鸽呼哨着飞过,给呆板的画面平添生趣。
    王倢收回目光,看着手边堆积的题卷,不自禁轻叹口气。细微的声响,惊动了正埋头答题的潭东,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鼓励和安慰的眼神,重新做起题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潭东与王侭ī谠购蓿娉仙拼苑健K淙辉俨欢嘟灰挥铮私馊从肴站缭觥K窍嗍侗阕⒍ㄏ碌谋纾豢啥粢值丶绦涎荩迷诖τ诟呷飧隹梢跃龆ㄈ松闹匾锥危饺硕冀约呵垦菇亚榈姆瘴冢挠Ω豆危悦飧呖悸浒瘛?
    这天清晨上课铃一响,生物教师推门进来了。她严谨公正又开朗活泼。是学生喜欢的教员。糟糕的是,潭东今天迟到了。
    “人再聪明,不抓紧时间,把握机会,一样也会被成功摒弃,你知道吗?”女教师一本正经,有板有眼教训潭东。
    潭东没理,只是把脑袋掉转向王倢,有些怔朦朦的。王倢自管托腮,对他没心没肺地笑着,等他转过头时,老师已经第二遍催他回座了。同学们在底下窍笑起来,潭东一经过,笑声即戛然而止,别看他平素懒洋洋的,在学生中倒很有威信。
    下课后,潭东走到王倢旁边的座位坐下__破天荒第一次!王倢心跳得头晕目眩,但脸上却平淡得很,不以为意的样子。“今天我做个梦”停顿一会,潭东开口道。“傻瓜,难道这也能成迟到的理由?”王倢暗笑没理他。
    “梦见你死了。”潭东话音没落,王倢愕然地扭头看着他,良久才幽幽问道:“你很希望吗?”但潭东仿佛没听见,他的眼神即深又柔,此刻他就拿这足以让王倢为它死的眼神看她。
    王倢觉得被望了一个世纪,他才漫不经心继续讲着梦境:“于是我就跳楼了。就从这_”他伸手指着王倢身旁的窗户_这可是四楼!悴然间,王倢一把抓住潭东的手,又急急扔开,她的心为他的梦酸痛得要命。
    潭东今天不知怎么了,没了往日的顾忌,坦然而坚定地坐在王倢身边,王倢心慌意乱,却毫无办法,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只能是被统治者。
    忽然,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王倢愕住了,瞬间,像所有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抓住的人一样,她慌得手脚发软。父亲招手让她出来,心虚的王倢没有忽视父亲招手间那难以掩饰的衰老与疲惫。一丝不祥爬上心头,她急匆匆跑过去。果然,奶奶病逝!
    王倢上进的心绪一落千丈!在高三这一特殊时期,她这种状态摆明了是放弃。终于一日,潭东忍无可忍地伫立在她面前,沉声道:“我祖母去世那天,我正在省数学竞赛考场,那次,我拿了第一!”言罢,低头道:“可不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纪念和珍惜?”
    王倢理解地望着他,在潭东坚持的注视下,慢慢翻开了书本。 虽不到一个月,但功课已出现大段空白。夜里,王倢挑灯狠读,
    几天来,同学们看到的王倢双目凹陷得吓人。有一次,王倢恨恨地摔了书本,不愿再受其折磨,但潭东严历的眼神促使她羞愧地捡起来,更卖力的攻读。
    然而,亲人的骤逝,必竟深度影响着王倢的心境。这不_ 王倢尽量睁大眼睛瞪视着面前这道题,大脑里一片空白,思维木头一样,死沉沉趴着动也不动!这种状态持续快一小时了,没办法,她只好求助潭东。
    潭东迅速为她解出题,但王倢不愿自己看,潭东就为她讲解,讲到半路,随口问道:“明白么?”半响没回音,一抬头,看她像傻子样愣愣盯着书本,明显未听进半个字儿!
    潭东的火不由窜了上来,忍不住恶声道:“想什么呢?”王倢迅速瞥他一眼,眼里没出息地噙满泪水,她窘极了,转身想走。潭东低喝一声:“回来!”王倢老老实实,乖乖地站回到潭东面前。
    到这时,谁还相信她就是那个不容人侵犯一丝尊严的“少侠”呢。你看她,从头到脚的柔弱,难堪一击。潭东深吸口气,声音不禁放柔:“来,再讲一遍。”王倢终于认真听了,但潭东不知道,在他讲述时,她偷偷看他好几眼。
    高考像个冷静而严峻的中年人,举着威胁的牌子,如期来到学生中间。三天考期一过,王倢觉得自己象卸去盔甲的武士,轻松许多。
    入夜,万籁俱静。王倢心里传出的声音,添充了空间的所有隙缝。
    她的心灵被汹涌的思想压得沉甸甸的,胀得生疼。整两年时间,竭力回避中,王倢没料到,对潭东的爱已于时光的流逝中,在她心灵深处凝化成礁石!
    强烈的悲伤与无望,像起潮的海水冲垮一切障碍,漫淹了王倢心田。她无奈地抬眸向天,乞望得到解脱。茫阔的天空无语,一辆卡车轰隆隆远去了。
    忽然,王倢全身猛地一抖,一种尘语无法言清的感觉贯穿心灵,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待她稍有意识时,已奔跑在幽暗的楼梯上。
    潭东立在单元门口,注视着飞奔而来的小巧身躯,头脑昏沉,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他无暇去管去想,伸手搂住直投入怀的王倢。
    汹涌的幸福,疯狂的喜悦几乎令两人承受不住而晕倒。才刚所有理智和现实的思想,在王倢见到潭东的那一瞬,即土崩瓦解!此刻,她觉得投进潭东怀里的,不光是她的躯体还有她整个的灵魂。
    潭东的眼睛在王倢眼前逐渐放大,王倢痴迷地阖上双眸,承住了这昏天黑地,可以沉天荒海的一吻。晕眩昏迷的过程中,两人似交换了几世的盟约。
    “明天我们去找李婷!”澎湃的浪潮慢慢褪去,几乎醉过去的王倢在一头冷水中清醒过来。
    “不!”她清晰地回答。
    “什么?!”潭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倢在潭东愤怒的注视下心痛欲裂,瞬间,她几乎要瓦解所有武装,跟随感情扑扶在深爱人的脚下。
    但,那女孩看到她时眼里曾盛满的死一样的哀伤无望,令她心悸无法面对。
    潭东终于垮了,无力地靠在楼墙上,掩面啜泣:“天哪,我们是在慢性自杀!”泪水一下子冲出王倢的眼眶:“不,潭东!我不要听你讲这些!我要你快乐,要你幸福!你明白么?虽然我给不了你,但我多么想呵!”她轻轻颤抖着,内心苦涩不已。未来茫阔的孤寂时光,她怎能保证自己挨忍得住!
    潭东一把揽她入怀,用唇堵住了这个折磨他的倔强生灵的挣扎。好久,好久,王倢眼里慢慢滑出泪水,她依恋地紧偎着潭东,觉得安全温暖:“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呢?本来生命可以简简单单的。唉,我为什么要认识你_”她扳过潭东的头,喃喃叹道:“知道么,你是我人生的灾难,认识你后,我是注定要孤独一生的呵!”
    环着王倢的胳膊忽然僵硬起来,王倢的心重重痛住了,果然,潭东冷冷的声音自上面砸下:“你什么都明白,我知道,我不可能体会得比你更多,更深些。尽管如此,你还是铁了心要离开,不敢抗拒现实,不愿打碎你的人格你的尊严!天哪,你怎么可以这么顽固?!”
    月光下,王倢望着跳出数步远的潭东,心痛难抑,心冷的潭东不理她的尴尬,继续激动地嚷:“以后又怎样?你能担保我善待李婷吗?是的,抛弃一个人不道德丧失人格,但远没有欺骗人一生残酷!”
    潭东深吸一口气,瞥到王倢傻子般的表情,情不自禁拥她入怀:“ 你给我认真听着_明天,我会独自找到李婷,完完整整对她说清。她自杀我拦着,她接受事实,我就在这里等你。”
    偎在潭东怀里,王倢分不清是感动还是难过。对幸福的强烈渴望,终于压倒了她的思想,她甚至有些喜滋滋回到家中。
    在两人走后,阴暗的楼拐角处慢慢走出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孩。她的步履蹒跚,面色凝重。如果这时有人见到,一定会被她的眼神吓到,那里闪着凄利的光芒,如同一只受了重创挣扎的羚羊!
    李婷割腕自杀了!
    闻讯奔来的王倢看着蒙着黑纱照片里女孩的纯真笑靥,晕倒在灵堂上。
    厅堂里黑牙牙站满了同校的师生,没人扶她。人们与李婷的父母一起,近乎厌恶和仇恨地注视着地上这个悲切的身躯。
    鄂巅与司马奋力分开人群,在众多严酷冷峻的目光中,抬走了王倢。
    潭东木在棺材边,周围的嘈杂对他全不存在,巨大的悔恨吞噬了他全部的意志思想。
    昨天他走时,李婷还笑着送他,那么沉静安然,带着熟悉的宽容的美,全没有想象中的挣扎。他安心地离去,对幸福的渴望使他忽略了李婷的反常表现。
    如果时光倒流,他宁愿什么也没发生,臂弯里沉甸甸的,托着李婷自15岁起为他记的5本厚厚日记,几乎将他坠残!
    他觉不出疼,看不到指甲的青白,现实的残酷与斩截,他受不住情愿死掉!
    李婷的母亲走过来,爱女的骤失使这位美丽的女人一夜间衰老许多:“走吧,”这悲伤的母亲说:“今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潭东没有理由也没资格再讲出什么,人群自动为他闪出一条路。看他的眼光很复杂,有愤恨,有鄙夷,也有怜悯和同情。
    长长的路,潭东没有表情的走过,事实上,从得知李婷已死的那瞬起,他就已为自己的情感划上句号。
    王倢是在鄂巅手里接过录取通知书的,同时,她获悉潭东被A城一国家重点大学录取。
    住了一整月医院,王倢的脸色仍很苍白,潭东没来看她,只托鄂巅捎给她一张纸,上写:“不要寻求虚幻的超脱,更不要乞盼苍白的微笑,我们应该在奋进中凸现人类的伟力!”
    王倢看后笑了,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直透纸背。
    “我们这辈子注定是还债的!”她幽幽地对鄂巅说。
    鄂巅参军了,过几日去部队报道,司马前几天飞赴俄罗斯,在一家私企作翻译。住院期间,同学中只有这两人来看她,王倢知道舆论的厉害,并不介怀。
    “你以后怎么办?”鄂巅关心地问,“活呗!而且很好地活!”王倢做了个有力的姿势,并牵动唇角笑了一下,面对这个沉静的生灵,颚巅觉得窒息,禁不住愤然道:“他妈的,爱情到底是什么?”
    深吸口气,王倢缓缓的回答:“生命最高处,灵魂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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