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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我在惶恐不安中迎来了一九九六年,发下来教科书全是崭新的,里面的内容完全看不懂。离考试大概有一个月,林强和我开始忙碌起来,有时候连上厕所也会带一本教科书。这回轮到那五根光棍来讥讽我了,“哈!这真是读死(屎)书啊!”;“临阵磨枪,当心把枪尖儿给磨掉了。我看倒不如不磨,钝就钝点,也总比没有好啊!”诸如此类的冷嘲热讽,对此我毫不在意。
    我仍然每天去见王珊,只是把见面的时间从原来的三个小时,减少到一小时以内。晚上宿舍统一熄灯之后,我和林强便在寝室里点蜡烛看书。林强这人有个特点:喜欢问题。他稍有不懂就拿着书四处问人。他认为这是一种强化学习的捷径,说这样可以快速掌握课本上的知识。
    我几乎不向人请教,或许这跟我的秉性有关。我悠然地看着书,遇到弄不懂的地方就拼命地把问题想通,如此一来,一本书认认真真地花时间看完后,书上的内容就基本上掌握了。
    考试前夕,我和林强每晚看书看到凌晨两三点。在这段时间里,全班最刻苦最用功的恐怕就算我俩了。在深夜里,林强时不时地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又长叹一声,嘴里嘀咕着什么。我知道,他又想问问题了,但他又找不到询问的对象,于是只好哀叹。虽然我坐在林强旁边,但他比谁都清楚,问我等于白问。我这才感到成绩差也有成绩差的好处,那就是可以避免被林强纠缠。
    正如我常常念叨的那样,“是祸躲不过!”我在颤颤兢兢中度过了为期两周的考试。第一周是五门考查科的考试,我的《工程运筹学》没考及格,不过那在意料之中。剩下四门考试科,我必须得有两门科及格,否则就会被直接留降级。第二周考的第一门课是《钢结构》,考完之后感觉还可以。以后的三门课考下来,我想如果老师不与我为难的话,及格应该不成问题。
    在学校里,学生们在考试期间最爱说的话是“抓补考”!按校领导的指示,每门课必须有5%——10%的人不及格,有的老师就会将平常调皮捣蛋的学生列入黑名单。考完最后一课,罗干部跑到寝室来发布消息说,《钢结构》有六个人不及格。我一听,心想完了,跟着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六人不及格!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成绩比我还差的人来。等我回过神,我到“老呆窝”里把廖干部揪出来,哀求他,求他去系上查一查,看看哪六个人不及格。假如其中有我的话,麻烦他先跟教《钢结构》的周教授说点好话。
    廖干部为人老实,饭还没吃完就去帮我的忙去了。
    后来廖干部从系上回来,他宣布:324寝室有一个人《钢结构》没及格,那便是袁登鸿。我和林强高兴得尖叫起来,并相互击掌以示庆贺。
    晚饭后我去了一趟师范学院,再过两天王珊就要回家了。这意味着我和她将要分开一个月,对此我也无所谓,因为聚散离合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人生中一件平常的事情。
    在师范学院那座香气四溢的梅林里,王珊忧伤地问我:“下学期我还能看见你吗?”
    我说:“能,只是会不会留级还不一定。”
    她似乎想宽慰我,但却不知道该跟我说什么才好。她静静地拥着我,而我却陷入无尽的阴郁和巨大的不安之中。“喂!珊儿。”我说。
    “嗯?”
    “你明天就要走吗?”
    “嗯!”王珊歪过头来,看着我,“我离开重庆后,你会想我吗?”她问。
    “又不是生离死别,再说了,想也是没有用的。那毫无意义。”
    “可是我会想你!”王珊争辩着,“只要我看不见你,我就会想你,”她的眼里噙着泪水,在夜光下犹如微弱星光。“这对我不公平,知道吗?”她接着说,“我在遥远的地方想着你,而你却无动于衷,这不公平!”
    “你很在意这个?”我问。
    “当然!我想知道你是否仍然爱我,既便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一如既往地爱我……”我打断了她的话,敷衍道:“爱!当然爱啦!一如既往,此生不渝。”
    “这才差不多!”她的脸上漾起了笑容。我确实没说错,她真是喜怒无常。
    第二天上午,我又得到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的《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居然考及格了。也就是说,既便剩下的两科都不及格,我也不会被学校作直接留降级处理。到下学期开学时,我可以欢欢喜喜地参加补考,谢天谢地,这学期终于有惊无险地过了。
    我在寝室里发狂般地尖叫庆祝,之后,我换了身衣服,打算到师范学院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珊。一路上我不断地想着那个教我们《社会主义建设》的老师,那个又黑又瘦,个子矮矮的中年男人,此刻我多想伸出双臂去拥抱他啊#蝴没有故意害我不及格,在我看来,这已经是以德报怨了。
    在师院的140寝室门口,我没有找到王珊。守大门的老太太对我说王珊她大概回家去了。我说不可能,昨天她还说今天下午走,再说她临走时为什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正纳闷,远远地看到王珊寝室的陶燕,她提着开水瓶,从食堂的方向朝寝室走来。陶燕走到寝室门口时,看见我,她把开水瓶放地上,用手扶了扶眼镜,笑着问我,“您这是在等王珊吧?”
    我朝她点了点头,问:“王珊呢?是吃饭去了?”
    “她今天上午回家了。” 陶燕说,“是这样的,王珊有个西南师范大学的同学早上来找过她。她们是同乡。那女孩定了两张返乡的长途车票,是上午十点半的车。王珊她来不及对你说,就先跟那女孩一道走了。”
    “哦!”我失望地叹道。
    “王珊说,” 陶燕继续说,“她一到家就会给你打电话,她叫你别为她担心,(鬼才为她担心哩!我心想)她还让我嘱咐你,叫你下午呆在寝室,不要乱走,在寝室里等她的电话。哦,对了,她还留了个BP机号码给你,叫你放寒假时,有空就给她打传呼。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把那个号码抄给你。”
    我说好!在陶燕说那番话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昨天夜里王珊对我说过的话都是谎言。
    独自回学校的路上,熟悉的街道,房屋,甚至天空和草木都变得阴翳可怖。我想象着也许会有一天,那个女孩又一次像现在这样从我的眼前消失,并且永远地消失。在这个苍凉的大地上,剩下孤零零的我,而那时,我又如何去面对自己以后的日子呢?一想到这一点,我便痛苦不堪。我想将把王珊从脑海中抹去,然而却太迟了,已经太迟了,再回到从前那些不曾有过王珊的日子,于我来说,已是不可能的了。
    回到寝室,我连午饭也没吃就倒床睡觉。虽然肚子饿得发慌,但却一点儿味口都没有。起初还打算中午请王珊吃羊肉粉丝,现在不吃也罢。
    下午,我一觉醒来,多少往事同时涌上了心头。我感到惶惑、惘然,感到忐忑不安,一些发生过的旧事使我怏怏不乐,使我恼火,忧伤,甚至令我感到痛心疾首。我恨不得把自己同王珊在一起的日子一古脑儿统统忘掉。我想着,假如她不曾与我相识,那现在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事情又会怎样呢?尤使我难过的是,过去的事情即便可以忘掉,但却不能改变它,那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
    我怀着怅惘若失的心情穿好衣服。周围寝室的人已经走光了,人们急于回家,就像是急于逃离一座陈尸所。我和林强仍留在寝室里,等考试的成绩出来,以便为开学时的补考作装备。这时我不禁有点羡慕325寝室的那几个学习认真刻苦的“老呆”。他们压根就不担心自己会补考,于是考试刚一结束,他们便收拾行囊回家去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宿舍楼,同学们作鸟兽散,仿佛一夜之间就从这世上消失了,王珊也消失了,恍然间我感到世界也空荡荡的。
    吃过晚饭,林强提议到外面的舞厅去跳舞。我们在寝室里稍作休息,便怀着兴奋激动的心情离开学校,到位于沙中路的一家舞厅去跳舞。那是一家营业性舞厅,里面以年轻人居多。说实话,我不喜欢和王珊一起跳舞。我喜欢单独去,同林强一起,看看自己如何吸引别的女孩。也许是我无法摆脱我骨子里的那股邪气,就像自己无法抗拒异性肉体的诱惑那样。王珊她虽然成了我的恋人,但不知为什么,我始终不敢放纵地侵犯她的身体。我抚摸过她的乳房,不止一次两次,但每一次都适可而止。她的乳房像她人一样精巧,光洁而坚挺,富有弹性。而我每次将手放在她的胸前时,我便会莫名地不安,像是触犯了某种神圣的东西。我没有触摸过她膝盖以上,至腰部以下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不敢。可是,有许多个夜晚,在入睡之前我都会想着如何同她上床,如何与她干那件事。
    然而,有时候我也会把别的女人当作自己意淫的对象。理由非常简单,我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不甘心一辈子只与一个女人上床,那样会让我感到委屈。
    在舞厅里跳舞,我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那时我已经恋爱了,我不能没有王珊。但我仍会背着她来这儿跳舞,仍然乐于在别的女人身上寻求刺激。我专挑那些性感迷人的女人跳舞,跳一种贴得很近的慢舞。那些陌生女人把脸贴在我的脸上,继而将她那酥软的胸贴在我的胸口时,我感到全身的血液在奔流。夹杂在肉欲的飓风中,我一点一点地剥落,被情欲的利刃剥成碎片。在每一个诱人的身体旁边,我喜欢那种被挑逗得几近疯狂的感觉。
    我在舞厅里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全身上下尽是血一般鲜红的服饰:红色的紧身毛衣,红色的紧身裤,红色的高跟鞋。身体的比例近乎完美,小而高耸的胸脯,那富有曲线美的臀部——多迷人!细细的腰非但没有骨感,反显得风韵无穷。毫无疑问,这样的女人对男人而言,那便是永恒的引诱,假如某人断然宣称他从来都以滤过色情的眼光去看女人,我想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他的内心是否诚实而正直。
    那女人大约有二十三四岁,浑身上下溢着女性成熟的魅力。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她同样很漂亮,只不过打扮得有些俗气。我径直走到那红衣女郎身旁,朝她挤出了几许微笑,邀她跳一曲舞。林强似乎也对这个妞儿感兴趣,但这时他只好去请那个看上去有点俗气的女人跳舞了。
    在舞厅里相拥而舞,眼前的这个红衣女人很健谈,也落落大方。她滔滔不绝的说辞中我简单地“嗯”了几声。总之,我情绪低落,仿佛正溺于某种莫可名状的忧郁中不能自拔。
    舞曲进行到一半时,我瞥见林强跟他的舞伴在舞池里打情骂俏。那女人放浪地大笑着,笑声甚至能穿透舞厅里嘈杂的音乐传进我的耳朵里。与我共舞的女人不时地找话题和我闲聊,而我却默不做声。诚然,她是一个让人眩晕的尤物,但我弄不明白,像我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地方能吸引她?林强就不同了,除了有点女人气以外,他比我长得帅,为人也乐观,幽默,说起话来俏皮话一连串,所以他能够吸引女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我呢?难道一个看上去既阴郁又讷讷寡言的家伙也能让女人产生好感?
    想着想着,舞曲结束了。林强把我带到舞厅的一角,悄悄对我说:
    “今晚咱俩不回寝室了,在外面疯狂一夜,可好?”
    “什么?”我惊讶地问。
    林强指了指刚才那两个女人,狞笑着,“刚才我已经跟那个女的谈妥了,呆会儿舞会结束之后,我俩就和那两个小妞去看通宵录相。”他说,“唉呀呀!真是飞来艳遇。说不定今晚可能会搞出许多名堂来哟!”
    “她俩?她们肯跟你去?”我问。
    “不是跟我,是我俩。”林强说,“为什么不肯?那两个妞在纺织厂上班,寂寞无聊得很。她们巴不得有人陪她疯一夜哩!我说兄弟,今晚可得悠着点儿,弄不好她们会反过来强奸你。”
    我勉强地朝他笑了笑。音乐再次响起时,林强又急匆匆地跑去请刚才那女人跳舞。而这时,此前的激情在我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看了一眼那个红衣女郎,却发现刚才的那些美感已荡然无存。于是我顾不上同林强打声招呼,闷闷不乐地离开了舞厅。
    我独行在回学校的路上。街灯闪烁,地上的树影斑驳。我穿行在高楼的夹缝里,望着灯红酒绿的城市,我的心冷到极点。交织在各种声响的世界里,我的脑子乱得要命。我的耳朵里淤满太多的东西,汽车的轰鸣,歌厅的高音喇叭,人群中的尖啸,女人们放荡的笑声。我看不到星空,只有昏黄的月亮在楼宇的罅隙里若隐若现。
    茫然地穿越街道,我感到自己像一只飞不起来的小鸟,挣扎着在城市里艰难地觅食。无时无刻,时空的虚无和岁月的荒谬足以让我窒息。我行走在这座城市里,但却根本无法牵住自己的历史的手,我活在这个时代中,却无法握住这个时代的脉搏。重返校园时,冬季的校园安静得可怕,似乎置身于一座荒城。我的寝室里放着几盒王珊送给我的吉他磁带,前阵子忙考试的事情,那些磁带放在枕边还没听过。对我而言,那些音乐要比刚才舞厅里那个红衣女郎更具魅力。这恐怕就是我早早地离开舞厅的原因之一罢。
    我摆了一种最惬意的姿式,躺在寝室的床上,泡一杯茶,点一支烟,怀着对音乐史上伟大人物的敬意,准备接受一场心灵的洗礼。一切伟大的艺术总是与人的心灵相通的,它们能够流传至今也恰好证明了灵魂的不朽与神奇。我闭上眼睛,恍然中我仿佛看见那些遥远而神秘的荒原。当阳光从地平线透出的一刹那,瞬间里大地的瘀血显现。
    我纵情地感受着音乐带给我的欢乐,思绪穿过层层迷雾,我似乎看到了阿尔卑斯山顶的第一缕阳光,看到亚德里亚海湛蓝的碧波;看到威尼斯湾夕阳的余辉,看到外高加索的星空和莱茵河畔的月影。我轻盈得像一根羽毛,从世界的一个角落飘向另一个角落,又像一只飘然穿越时空的蝴蝶,自由地,袅视古王朝的盛衰,时代的没落。不曾想到过的诸多幻景,一幕一幕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感到自己正一点一点地溶化,一点一点地消熔在音乐之河中。我多么希望如此,直到永远,永不再睁眼面对世事。
    寝室熄灯前,音乐从我身边滑过。窗外,一地月光,建筑物的黑影伫立,枯枝摇动。我无奈地闭上眼睛,在寂静中沉陷。
    没过多久,林强气冲冲地回来了。他看到我,问:“你今晚到底怎么啦?是不是病了?”
    我有气无力地说:“没有。”
    “那为什么不在外面玩一夜?要知道,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不多哟!结果倒好!你他妈的就这样轻易给糟踏了,喂,你倒说说,你脑子是不是在哪儿给撞坏啦!”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林强把我刚才听的磁带盒子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问:“你就闷在寝室里听这玩艺儿?”
    我呵呵一笑,说:“是呀!还一边听,一边手淫来着。”
    “变态色情狂魔——”林强盯着我,几乎尖叫起来,“天啦!你是不是从神精病医院里逃出来的?”说完他便气冲冲地拿着洗漱用品去了洗手间。
    我躺在床上想:嘿!看通宵录相倒是个好主意,早知道三更半夜还可以去那种地方,上次也不至于跟王珊在师范学院的破亭子里吹一整夜冷风。说不定在那黑咕隆咚的地方,漫长的一夜还真会搞出许多名堂来。没准儿还能尝到禁果,这谁说得清楚呢?
    林强洗漱完回寝室时,宿舍已经统一关灯了。我倦缩在被窝里,找他聊天:“喂!林强……”
    “有屁快放!”林强不耐烦地说。
    “今晚跟那个女的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跳舞时顺便摸了她的屁股。”
    “感觉可好?”
    “一般!”
    “打算跟她继续交往下去?”
    “我疯啦!”林强说,“干一夜倒可以考虑,不过我没时间了。不,我的意思是说,明天《设备安装》的成绩出来后,我就回家了,没功夫跟那些花花草草纠缠下去。”
    “那——今天怎么没干?”
    “我一个人肯定搞不掂她们两个,去看录相吧!那不过是冤枉花钱。那两个娘们儿在录相厅里准会坐在一起,到第二天天亮,我连那娘们的手都摸不到。这,你应该比我懂。”
    “我?”我笑了笑,又问:“你经常在外在那样玩?”跟着我补充了一句:“跟才认识的女孩一起看通宵录相?”
    “狗屁!”林强情绪激动,“你自己没长眼睛吗?平常我什么时候在外面留宿过?”
    “就是,就是!”我说,“我怎么就糊涂了呢?那么,你同女孩子干过那事吗?”
    “跟谁?”
    “冯明丽呀!”
    “无可奉告。”
    不久,我沉沉睡去。我没有接到王珊打给我的电话,真是个言而无信的家伙,我想。
    翌日清晨,楼下值班室的老头儿在大声喊我的名字。说是有电话找我。我匆匆起床,披一件衣服下楼去接电话。“喂,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平静地说。电话是王珊打来的,她没等我开口,就朝我劈头盖脸地质问道:“说来听听,昨天晚上你究竟跑哪儿去了?你该不会对我说,你去上自习,或者复习功课去了吧!”
    我一时语塞。王珊又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语气跟刚才一样生硬。
    我说没有。
    “那好!就这样吧,再见!”说完王珊“嘭”地一下挂断了电话。我冻得直哆嗦,在电话忙音响了好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
    回到温暖的床上,刚才发生的事情我觉得根本无所谓,对此刻王珊的所思所想也完全不在乎。在我看来,她是个乖戾任性的女人。她每个月的花销很大,大得惊人。她说她的快乐是建立在花钱如流水之上的。她花的是她爸爸的钱,她说她恨他,胡乱地花钱可以让她解气。她曾为我买过许多食品和营养品,有时候甚至小到墨水,大到衣服,她都会一一送到我手上,然而对此我一直很难接受。我不能接受她那种救世主似的恩赐。我的生活停留在一个虚无的精神层面,而她是实际的,就像她那实实在在存在于我抚摸之下的肉体。她对一切关于精神和心灵的东西漠不关心,从不肯与我一起谈论诗歌、哲学、宗教,还有音乐和美术。我和她就像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并且这种感觉随时光的更替而日渐强烈。我似乎预感到了我们不会有结果,更没有将来。
    从清晨的那个电话开始,我的心中满是忧愁和悲伤。糟糕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我看到学校贴出来的“死刑公告”之后,顿时感到神清气爽,觉得能在开学之前参加补考,也是一种非常幸福的事情。
    “死刑公告”上写着几个被开除的学生的名字,籍贯,还有所在的班级。我数了一下,总共有八个人得收拾东西回老家了。那八个可怜虫统统是因为考试作弊而被学校勒令退学。这其中有一个叫李丽的女生,她就是我们班的“江南七怪”之一。考《钢结构》那天她夹带了一张写满公式的纸条进考场,没想到中途被监考老师逮住了。人们认为她这几天给校领导跪地求情,那些为人师表的教书匠能放她一马,想不到仍难逃噩运。她的一生是否就此给毁掉了呢?想到那些作弊者今后虚实不定的命运,在心惊肉跳之余,却无端地生出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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