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那天夜里,我隐约意识到:从这一天起,一种我早已习惯的生活的秩序将彻底颠覆。对此我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似乎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由于之前有过一次失眠的教训,所以这次我没有像上次那样,一回到寝室就上床睡觉。熄灯之后,我在走廊的路灯下给王珊写了一封信。其实那不算是一封信,我是这样写的:
远方的女孩,你一定要等吗?
天是苍白的,果子在树上凝成了化石。
鸟儿磕上疲惫的双眼,风传递你轻柔的呼吸,让你嗅到幽香。
你的等候是为了谁呢?
我不曾以呼喊惊醒你的思绪,是否也是一种梦想?
你双脚踏实地站立着。和泥土,一同变成了坚硬的石头。
……
你的等待,是否会有一种温馨的柔光,抹平所有凹凸的苦涩?
你的等待,是否有人的心头会有含来的红润,粘合所有流血的创伤?
是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支撑你?
是什么摸不着的绳子牵引你?
你像山一样期待,是否是中了黑夜中魔法的灵?
有没有缄默的风告诉过你?
你拆开风的书信会不会读得双眼滴血?
远方的女孩,你一定要等吗?直到自己枯竭,无奈地倒下吗?
我探求你的解答呀?是不是在远古的时代也有?
我还想知道,下雨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在你背后长成一茹伞?
寂寂的听,风声、雨声、哭泣的声音。
我们就这样相互依赖吧,远方的女孩,请留下我。
真希望你会疲惫,转身时,也许你会发觉,有一个人等你等了许多个世纪
……
我把给王珊的文字一气呵成,稍后认真誊清了一遍,仔细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做完这些事之后,我发现宿舍里所有的人都入梦了,我悄悄爬上床,在被窝里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慢慢地在脑海里滤了一遍,不久便沉沉睡去。
星期天上午,王珊如约而至。当然,这一回我没有再迟到。我远远看着王珊向我走来,像一树淡雅妩媚的百合花,喜孜孜地扑向眼帘。
“你好!”王珊问,“等了多久?”
“几分钟吧!我也是刚到。”
“我们去哪儿呢?”
我说:“先走走吧!然后我们再去吃饭。”
“是汉堡包吗?”王珊笑着问,显然她是指上次聊到的那件事。
接下来我们就在街上没完没了地走,没有目的,也不辩方向。空气温润清香,和煦的阳光温柔地散在大地上,仿佛此时不是初秋的某一天,季节在一片眩晕中悄然改变了它本来的模样。
到了中午,我把王珊带到校门附近的小店去吃饭。我点了两个菜,鱼香肉丝和蕃茄鸡蛋汤,还要了两瓶啤酒。我问她喝不喝点啤酒?她说偶尔会喝一点,但一般不会喝。
菜上完后,我倒了一杯啤酒给她,为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对她说,来——干杯!
王珊定定地看着我,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她说:“不喝!你应该说说干杯的理由呀!这样才符合规矩。可是你刚才没说理由就找我喝酒。这样吧!你先把自己那杯干了。”
我说:“好!”一口便把酒倒进肚子里。我替自己把酒倒满,对她说:“这一杯,是为我俩第一次在一块儿喝酒而干杯。是这样吧?”
我以为她又想玩什么花样,没想到她爽快地把杯子举起来,说:“好,为第一次喝酒干杯!”说完她咕噜咕噜地把一杯酒喝完。我帮她把酒满上。她说:“不要再劝我喝酒了,好吗 ?”
“你害怕自己喝醉了会有危险?”我笑着问。
“有这种可能哟!”王珊一板正经地说,“即便不是怕遇到色狼,可你知道本姑娘刚来重庆,万一走丢了,遇到人贩子怎么办?”
“不是有我在吗?”我说。
“你肯不顾性命来保护我?”
“当然会的。”
王珊这时却开心地笑起来。她说:“我的意思是说:万一你就是人贩子呢?”
吃完饭,我俩继续到街上闲逛。走着走着,王珊对我说:“我想吃冰激凌。”说完她跑到路边的商店去买了两支,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递了一支给我,“试试看,咖啡味的。”
我吃到一半时,王珊问:“味道还可以吧?”
我说,还不错,有点苦,但很甜。
“可会记住这味道?”她又问。
我说,会的。
她甜甜地一笑,自语道:“记住这味道,也就记住了秋日的某个午后,一个女孩请一个男孩吃了冰激凌。”她微微侧身看着我,一边吃冰激凌,一边问:“永远都能记住吗?”
“是的,永远!”我答道。
时至今日,若不是用笔来写那段故事,我想自己根本就回忆不起咖啡冰激凌的味道了。对此我甚感愧疚,觉得自己早已违背了自己对王珊的承诺。
就在那个星期天的下午,在过马路时,我牵了王珊的手。那双洁白,并且小巧圆润的手,它使我的思绪四处飞散,恍然间有亿万种滋味在我的心底不断地翻腾。那是我第一次牵女孩的手,十指相触的刹那间产生的情愫,到了今天,在此时此刻,却像一座用来祭奠的神坛,像一段被凡尘湮灭的童话故事,像阳光下五彩的光的身影,我能够看见它,但指尖却触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