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焦灼岁月 第六十一章 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下)
我住到了吴苹的宿舍。
爸爸坚持认为,这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说,胆子再大的混混,也不敢跑到派出所去虎口拨牙。
我很担心家里,好几天都笑不出来。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人在黑夜里往我们家扔进一包炸药……为了防止对方纠众报复,家里已经召集了大批男丁。如果是来人面对面硬碰的话,倒是不用担心。
吴苹开解我:“不会有事的,毕竟真正的亡命之徒很少。那些混混,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你不用想太多……你家人多势众,别人还是会有些怕的。”
我抱膝坐在她床上,情绪低落。我说:“我想回家,我不放心。呆在这里提心吊胆的更难受。”
吴苹严肃地劝阻:“你去有什么用?真要打起来,你能帮得上忙吗?打架,是男人的事。你现在什么也别想,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什么也别想?这怎么做得到呢?
我很少后悔,但是如果可以选择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不会再踏进任何鱼龙混杂的常葫。我讨厌纠纷,也讨厌暴力,更讨厌连累自己的亲人。
吴苹安慰我:“这不是你的错,这种事情,谁会想得到呢?那些在外面混的人,我们不能理解。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的,这种人很少,遇上一次就算倒霉了,不见得总是会出事。”
“有这么一次,就已经够了。哥哥被人打不好,我们打人也不好。”
我惶惶不安地等待,特别注意派出所的动向。一旦出大事,第一个出动的肯定是警察。
卓所说:“城里不属于我的辖区,那里出了什么事我管不了。不过他们要是在这里闹事的话,还得要过我这一关的!你就放宽心吧!不会有事。”
怎么可能宽心呢?我一个肇事者,躲在安全的地方,怎么可能让自己安心?
幸而一个星期之后,爸爸让吴苹通知我可以回家了。
街头追打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到处都传遍了,各种关系网迅速的活跃了起来。这么一联络才知道,那只“老鼠”的女朋友,就是那个令我哥伤了自己手腕的女孩,居然是我家亲戚,按排辈,我得叫她姐姐。她的妈妈,我爸爸得叫声姐——虽然现在往来很少,但是亲戚关系是不会假的。
我的家族,十分庞大。单是爸爸嫡亲的叔伯兄弟,就有八个。这还没有加上三叔、四叔、五叔这边的人在内。而我妈妈这边的亲戚以姐妹居多,武力不行,后辈中却有几个是在政府和公安部门供职的。
所以对方也不想再把事情闹下去了——其实一个小小的山城,关系错综复杂,扯到最后,跟谁都可以找出关系来。“老鼠”那边于是派出代表,要求赔偿一些医疗费。
事情的结果就是,我们家赔了几千块钱的医疗费,两家互相说了些场面话,然后就这样私了了。
爸爸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说:“我们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打也打回来了,气也出了,事情传开后有别人要再找我们麻烦也要自己先掂量掂量。出点钱算什么呢?当时打得也确实狠,估计要躺个一两个月才会好,兴许还留下什么内伤。出医疗费是应该的,就当花钱买个平安吧!省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打架的事就这么了了。倒是大家都对那只城里的“老鼠”为什么会认得二哥是我的哥哥感到有些蹊跷。事后追查才知道,与“老鼠”一起玩的人中,有一个是本村的,认得我也认得哥哥,就是他告诉了“老鼠”二哥跟我的关系,并且在街上指给了“老鼠”看,才有了当街围殴二哥的事情发生。
“老鼠”被打之后,这个人马上就躲了起来。他妈妈是个老师,早年与他爸离婚了,平常儿子并不跟她。一知道这件事情,她马上就来找爸爸,请求不要去找她儿子算帐。可怜的母亲,一直都不知道儿子跟社会上混的人在一起,又气又担心之下,在爸爸面前就哭了……看在她的面子上——她是个很负责任的好老师,离婚调走以前给我们上过课的——爸爸答应她这次的事情就不追究了,但是如果有下次的话,谁来也没有情面可讲。
后来我听说,在跟前夫谈判后,她把儿子带走了。说是要自己带在身边管教才能放心。
事情刚刚结束,我的心情还未平复,就在家门口迎面碰上了牛头。
虽然我一直很希望可以见到他,但绝不是在这种事情发生后、这种情形下碰到。我在他面前低下了头,在我身上发生这种事,我觉得我很丢脸、很难看,没脸见他。
“你没事吧?我都听说了。”
我应了声“没事!”不敢看他的脸色,就赶紧跑了。
真是难堪啊!我一直希望他能对我改观、能够认真的了解我正视我。可吸引他正视我的,却是这种丑闻……
我以后可怎么见他呢?
他是不是从此就把我当成了一个善于惹事生非的麻烦女孩?
这件事之后,我变得消沉,我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不希望被人注意。
引人注意也就是引起麻烦的根源,有过一次的教训就够了。我一定要收敛,再收敛。
我小心地注意牛头的动向。以前是为了见到他,现在是为了避开他。
幸好,没过多久,他就去省城了,去继续他未完的学业。
林秀、吴苹都经常来陪我,只是我再不愿意出去玩,更加不愿意到任何娱乐常葫去。
她们都尽力的想说服我,说我这是惊弓之鸟,小心太过,想要打消我的“心理障碍”。
有什么好打消的?我担忧的,本来就是事实。我今年已经够倒霉的了,不想再出去沾惹麻烦。
于是她们只好陪着我在路上散散步聊聊天什么的,最多偶尔陪我上上街。
我甚至还在街上看到了“老鼠”。他头上包着沙布,站在一群人中间聊天。我并没有认出他来,是林秀指给我看的。
“老鼠”也往这边看了看,表情不变地与身边的人继续聊天。看样子,他也不认得我。
这个时候,距他被打的时间,最多半个月。
我很佩服他,这样带着伤口就能上街玩了。最难得的是,他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要是我处在他的位置,经历过一次在大街上人人喊打的过程,我现在一定不敢出门见人。
不管怎么说,这次偶遇,我彻底放下心来。打架的事,终于真正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