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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节

    才出熙春客栈强烈的阳光使青婵一阵昏眩,心中冰冰凉凉,外面却热得厉害,璧舍利也冷得如刺一样扎在手腕上。走!走!走到哪里去呀!再跳回那个阴冷的冰窟里么?她本是一块见不得阳光的冰,然而如今她已慢慢恋上了白庄暖洋洋的空气,她不愿再去冰窟中度日了,但那暖洋洋的空气却注定要将她很难堪的销蚀。伊凡正在对面街边张望,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的迎上来,满脸都是欣喜之色。
    “都还顺利吗?再不出来,我可要打进去了。”伊凡带着些责怪的笑着:“你知道你在里面待了多久吗,真是急死人!”
    “你在等我?……”青婵愣愣的看着一脸灿烂的伊凡喃喃道,仿佛梦呓一般:“你不怪我、恨我吗……”
    “你说什么呀,怎么了青婵?”伊凡被吓着了,摇着青婵的肩急道:“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
    青婵猛然醒来,急推开伊凡。
    “是呀,我这是……这是怎么了?”她四下里望望,不好意思地笑着捂了捂脸,“可能,可能是光线太强……里面太暗了,我,我有些头晕……”
    青婵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解释了,可是见伊凡还在仔细的望着自己,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幸而那边晟已在招唤了,伊凡这才没有追问拉着她进了小客栈。
    司空雪还在,没有等到金越的消息她哪能放心离开。听青婵一说才知道原来中毒的不是金越,于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或许是般若夫人中毒了!”
    青婵话一出口众人俱是震惊。她拿出凤钗和那包解药递与了司空雪,嘱咐司空雪回去留心金越的下落。
    “他还会去我家吗?”
    “应该会。金大哥要调查司空公子被害之事,定会回去找酥酥,他的安全只怕还要拜托小姐了。”
    打发走司空雪,青婵把见着彩月连同打探来的消息与众人说了,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发生了如此多的事。
    “难怪去了许久,这本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青婵,那个洛东涯没为难你吧?”
    青婵知道伊凡还记挂着刚刚的事。天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迷了心窍的。她不敢看伊凡的眼睛,只默默摇了摇头,还好伊凡没有追究她的失常也没再问什么。
    夜里青婵噩梦不断,醒来时冷汗已濡湿了衣裳,然而更让她慌乱的是不知何时伊凡竟坐到了她的床头。当她睁开惊恐的双眼,伊凡闪亮的眸子也正焦灼不安的望着她。
    “你——”青婵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不知道自己梦里可曾胡言乱语。她想坐起来,却又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怎么了,吓成这样?”还好,伊凡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轻轻替她压了压被角:“听到动静我过来看看,谁知你的门没有闩好。”
    “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见青婵半天无语,额上、鬓角冷汗津津,伊凡无法可想,半是惊疑半是心疼。她为什么梦里哭得那么厉害!
    “青婵,有心事别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一边说一边小心地为她揩去额上的冷汗,“如果什么时候想说出来尽管找我,明白吗?一定要找我!”
    青婵咬紧下唇,心中的酸楚瞬间化作了千行泪珠,此时此刻她多想靠在眼前这个人的肩头痛哭一晚——不,哪怕是片刻也好哇。伊凡并不知道,今夜,就是今夜,他若能再大胆一些由着心中的冲动,也许只需要一个拥抱更多点温柔,他就能轻而易举的摧毁青婵的心理防线,青婵会不顾一切地向他诉说心底所有的无助和恐惧,然而他错过了。
    第二天清早翁老道就差他的四大弟子四处打探金越的下落并且留心天矶帮的动态。“何魔”虽到京城数日了,却只造了声势并无什么实际行动,越是如此越得加意提防。熙春客栈里依然不见动静,想必是般若中毒的缘故。青婵是对的,不把解药给她,然而如此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大家商量再三决定还是让青婵先写个帖子去探探般若的情形。
    “般若夫人好歹是武林前辈,按彩月说来也没怎么为难他们,你看咱们的语气是否也该客气些?”青婵一边研墨一边问伊凡。
    “客气些也好。不过,你既非武林中人也就用不着讲武林中的那些客套话。这次是她一心缠着你比试才智,你倒不妨大大咧咧装个样子,别显得比她矮三分就行。”
    “不卑不亢是吗。”青婵提笔刚要写,却又停住了。半晌才又小心翼翼的问:“那么给何魔的怎样写?她不是也要求比试吗,既然已借了笔墨索性一齐写了。”
    “她?还给那个魔头写什么帖子!”伊凡还未开声,翁老道已经瓮声瓮气地喊起来。
    伊凡也点点头道:“是不必写。我们两家积着几层仇恨,这次魔头不过是冲着幽明珠而来,岂真是为了才智较量。我们不必理她!”
    “就是!”翁老道又喊道:“让她来搅混水!让她吃我两记老拳!”
    青婵无言以对,伏案疾书,眨眼工夫就写成了,托小二叫送到对门熙春客栈去。哪知那小二一听说是送去熙春客栈,抵死不肯,好说歹说又许以重金这才勉强同意了。
    才一会儿工夫对面就送来了回帖,字迹甚是娟秀工整,言语虽傲慢却也不似想象中的咄咄逼人。
    “嘿,这个般若!”看了一回拜帖,翁郁泰乐了:“时间定在五天后,居然还发了英雄帖。不说她拿着我们的人要挟我们与她较量,那口气倒好像是我们得了她赏识才有这荣幸一样。呸,狗屁荣幸!放着找珠子的正经事不办,要我们陪着她玩,安的什么心!”
    “也没说具体比什么,也不知道结果重不重要!”青婵皱着眉,反复揉捏着回帖,“看来她就算中了毒也并不怎么碍事。”
    “看你把它弄成什么样子了。别紧张,我们和你在一起的。”伊凡笑着从青婵手里拿过回帖。从早上起来青婵的脸色就不太好。由于熙春客栈的变故,这家小客栈这些天也损失颇大,早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住了。宝银嘻嘻哈哈的这头跑到那头,不曾有片刻安静,她的小脑袋瓜里从来没装过半分烦恼。
    时间一晃而过,晨等四大弟子陆续回来却都没什么值得重视的大发现,金越仍不知下落。晚饭后闲聊了一回,看看天色已暗,青婵便推说累了先回楼上房里歇下,而伊凡等正兴致勃勃地聊着在江南组建燕盟之事,宝银是真闹累了,早趴着桌子睡得死熟,口水也淌了一袖子。
    青婵和衣躺在床上两眼出神的盯着窗户,隔着洁白的薄窗纸,隐隐可见一道细若游丝的淡紫色光线直射北斗。不知过了多久传来轻轻的扣窗声。
    “进来”青婵立即跳起来,坐到了桌边。
    窗子被轻轻的推开了,连半声响动都听不见。穿云蚤悄无声息的掠进来,见了青婵纳头便拜。
    “免了”青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是谁在顶替我的位子。”
    “护法恕罪,是帮主的意思。让淼婆婆先扮成护法的样子到这边见机行事,但绝对服从护法。帮主的意思是找幽明珠固然重要,但若能借此挑动般若与白庄不和就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帮主希望护法在这方面也用些心思。”见护法阴沉着脸色,穿云蚤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起。
    “淼婆婆自然不错,只是不能出一点差错。让她诸事少开口,听我调遣就是。”青婵顿了顿,又问:“司空府下毒之事可是你们干的?”
    穿云蚤慌忙摇头。
    “不是?”青婵锁起眉头略想了想又朝穿云蚤招招手。穿云蚤赶忙凑上前去听青婵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遍,把头点的就像鸡啄米。
    “事情要办得干净利落。只是这样一来你得去安排一下,除了你和淼婆婆,他人不得见我作为护法的真容,懂吗?”
    “是,属下明白,属下告退!”穿云蚤毕恭毕敬的退到了窗边,又行了一礼才翻身出去。帮里见过护法真容的屈指可数,就算见过也不得乱说,多做少说这是帮中人人皆知的规矩,或者说起码在左坛是这样。对穿云蚤而言能见到护法的真容是足以值得显摆的,但说实在话,在护法面前更多时候他连眼皮也不敢多抬。
    第二天午时,翁郁泰的三弟子昊首先发现对面熙春客栈起火了。没有风但干燥的空气足以使火苗疯狂窜起。熙春客栈里的人都出来了,彩月扶着章远山,他们身后洛东涯身边站着一个裹着银纱,一头银发的老妇人,满身的银环佩饰在阳光下闪闪夺目。大家心里有数,她便是般若夫人,眉眼看不清楚,但面色很白,不知是否因为中毒的缘故。有几人在救火,般若四人倒显得从从容容一点不着急的模样。伊凡、翁郁泰等都跑出了小客栈观望火势,虽与章远山、彩月近在咫尺,却无法说上一句话。等到火势渐渐减退时,大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青婵竟然已不见踪影了!
    “林丫头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吗?”
    “是呀”伊凡急得跺脚:“起火时昊一喊我就出来了,我记得青婵明明也到了门边呀!”
    “看,快看!”旻拿着一根断了的碧玉簪子跑过来:“这可是林姑娘的么?”
    伊凡一把抢过簪子,眼里直冒火,谁说不是呢!
    “在哪儿捡的?”
    “门边。”
    “坏了,是我们大意”翁老道跺脚叹道:“只怕这火不是无缘无故起的,放火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可他是谁呢,谁要虏走林姑娘?”晨问。
    “天矶帮,何魔!”伊凡攥紧碧玉簪,铁青着脸道。
    当然,伊凡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青婵不是被掳走的而是自己走的。青婵就是何魔。
    此时青婵已经恢复了天矶帮左护法的身份,带着穿云蚤一干人坐到了司空探德府上。
    进入司空家青婵没遇到半分阻力。一听说是天矶帮的何魔带着人来,司空探德大开了府门。按司空探德的话讲,踢翻江湖四堡都不在何魔话下,他又有什么力量与之抗衡呢。虽然早年就投身江湖,可活到如今他已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了,就是与域外的般若组织也没了多少联系。既然是生意人就更要权衡利弊,一切时候以自己的利益为重,而最大的利益则莫过于保住身家性命。
    如今这个名震江湖的大魔头就坐在了自己的客厅里,与自己不过几步之遥。司空探德一边恭恭敬敬的低头侍立一边盘算着渡过此劫的法子,一向保养甚好的面皮微微抽动,额上也渗出了几点汗滴,他很清楚与天矶帮交往的风险。他的家这会儿已俨然成了魔头的左坛,里里外外全是天矶帮的人手,厅里静得厉害,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让人懒散的香甜气味,何魔不动声色的坐在主座上,浑身上下裹着那件灰白丝缎长袍,司空探德看不见她的脸,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感觉到一种涌动的寒气正向自己逼来,压得自己大气也不敢喘。何魔身边红木几上一只翡翠盏里腾着热气,那满屋的香甜气味好像就是从这里来的。
    “听说你有两颗幽明珠?”
    冷不防这慢悠悠的一句问话让司空探德不由得腿肚打抖,忙上前一步回道:“从前有,如今已经不知去向。”
    “不要把神秘失踪之类的话讲给我听!事出在你家你的匣子你的锁匙,既然洛东涯和金越他们没法拿到,就只有你了。”
    “不不,护法,护,护法明察,小人真,真不知道珠子去了哪里!”
    “哼,那就是有鬼喽。可惜我从不信鬼神!不是你拿的你能解释也行。”青婵语气一寒:“珠子总没有命贵吧。”
    “冤枉,冤枉啊!”司空探德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借,借小人一个胆子,小人也绝,绝不敢骗,骗,骗护法大人呀,护法大人明察,明——”
    “好了”青婵懒懒的摆摆手:“这儿没有大人!珠子的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那时如知你有半点隐瞒,司空探德,后果你应该清楚!”
    “不敢不敢,回护法,珠子其实,其实找不找都无所谓,本来就是假的。”
    “什么?”青婵心中一惊,料不到司空探德会说这样的话,然而瞬间她就又换回了淡淡的口气,一字一顿道:“你是怕我去查所以这样说的么?”
    “不不,天地良心!当初刘宏啸给小人的就是假的,等小人发现后青阳堡势力已大,故而也不敢追问,谁知事隔多年前段时间被小人旧主知道了小人私藏幽明珠便前来问罪,小人万般无奈才想出了这个还珠白庄的法子,打算转移旧主般若夫人对小人的注意也洗脱私藏珠子的罪责,不想惊动了护法,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此事还有人知道吗?”
    “小人没敢告诉其他人。”
    “包括聂凌煊?”
    “是。”
    “洛东涯和金越等人不是也看过珠子吗,他们没瞧出来?”
    司空探德禁不住要抬起眼皮瞅瞅,这魔头当真了得,一直以来没见他们天矶帮做什么呀,怎么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摸清了,连我一向信任谁都知道#蝴不敢再多想,顺着眉回道:“只因做得极像,不仔细鉴别足能以假乱真,所以——”
    “罢了,我姑且信你,假珠子的事不能再向外透露半个字!不过无论真假,我都要亲眼看到才算,你也加紧找。回头把紫金匣和重环锁匙都拿与我看。起来吧。”
    “是”司空探德揩着额头战战兢兢的爬起来,背上早已汗湿了一大块,立马叫人去取紫金匣和重环锁匙。
    “门口帘子外都是你家的人吗,都到齐了?”
    “是,除了小女。因她不甚听话被关在房里。”见何魔没言语,司空探德又忙道:“如果护法要见她,小人立刻让她过来。”
    “不必了。听说令公子前不久被害,凶手就是金越,你一直想替子报仇?”
    “是,不杀此贼子难销我心中之恨!”
    “是以你就投了毒?”
    “不不,投毒之事小人确不知情。”
    “那么令媛哪来的解药?”
    “这,这”司空探德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晓得还有什么是这魔头不知道的!但是他确实不曾下过毒,天知道那死丫头在哪儿找到什么狗屁解药。不是昨日说漏了嘴,连他这做爹的也不知道女儿竟有去熙春客栈送解药一事。他急急解释了一遍,正担心何魔不信,谁知上面竟话锋一转道:
    “般若身为你的旧主不为你主持公道我甚看不过去。报仇之事我替你出头,你可将令公子被害的来龙去脉细细讲给我听。”
    虽不知何魔心意,司空探德还是忙不迭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刚讲完有人挑帘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黄灿灿的小匣子。
    青婵将来人细细打量了一番,道:“此人就是府上的总管聂凌煊吧。”
    聂凌煊挺直的站在那儿没有作声,司空探德却忙赔笑替他在一旁作了答。
    青婵懒得瞧司空探德一眼,又向聂凌煊道:“李酥酥是你的人吧。你现在就去把她叫来,我有事问她。”
    不想聂凌煊听了这话却侧过身去,半晌才冷冷道:“她已离开此地,恕难从命。”
    司空探德骇了一跳,心道聂凌煊这小子也真狂得不知死活。再一想,怎么说凌煊也是他家总管,开罪了这魔头只怕他也难逃干系,便急忙喝道:“大胆,在护法面前也敢放肆,还不去把李酥酥找来!”
    谁知不管他暗地里使了多少眼色,聂凌煊根本不卖这个账,仍然一副冷面孔我行我素。
    “她自是天矶帮的护法,我却没吃天矶帮的饭,堂堂丈夫岂能供魔头差遣!”
    “你!”司空探德又气又怕,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婵冷冷一笑:“好嘛,想不到司空府上还有这样的人物!”她轻轻一挥手阻止了哇哇乱叫剑拔弩张的铁鬼张铭,道:“不错,吃谁的饭听谁的差遣。不过我既差得动主子难道还差不动奴才?哼,只要李酥酥还在这世上我就有本事差你给我叫来,你信是不信。”说罢手指向前一点,只听扑通一声数步开外的聂凌煊已经单腿跪地紧蹙起了眉头。
    此刻聂凌煊顾不上疼痛满心都是懊恼,他太大意了,只是没想到这魔头竟有凌空点穴的本事。聂凌煊跪在地上动弹不得,一边的司空探德则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他知道凌空点穴正是般若一派秘不外传的绝学,几十年来般若没再踏进中原,这一手凌空点穴的工夫也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何魔怎么可能学得到!
    “本该好好教你些礼仪规矩,只是此刻还没这功夫。司空探德,我要去令公子被害的房子,你前面带路。”
    未等司空探德反应过来,青婵已起身离去。司空探德急忙快跑了几步追上去,满脸殷情的抢到门口恭恭敬敬的替青婵打起了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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