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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节

    熙春客栈里静得厉害,所有门和窗上的竹帘一律低低的垂挂着,光线黯淡得很,只有一种奇异的幽香静静浮在几乎凝固了的空气中,透出几分神秘。这个时候这里本该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才对,翁老道不是说了吗,这是京城里生意最好的一家客栈,可是这会儿……住在京城的人总是特别的乖觉,稍稍一嗅就知这片街如今不太平,他们什么没见过,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宁肯绕一个大弯儿也决不上这儿来瞎凑热闹。
    轻轻挑开竹帘,待视力稍一平稳青婵就见对门桌儿边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那人身上裹着件褐色的粗麻布长袍,头上也束着粗布头巾,铁塔一般一声不响的低头坐着,手里抱着个小酒坛子,身边还摆着三四个大的。听到竹帘的摇晃声,大汉不情愿的抬起头来,见了青婵,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青婵也立刻扫了他一眼:棕黄色的皮肤,又粗又浓的眉,一脸络腮胡子却是短短的修理的挺干净,年纪应该只有二十五六吧,然而眉眼间的沧桑使他看上去足有三十好几了。眼睛很大,黑漆漆的很亮很精神但并不凶狠尖厉。见到自己后那双眼睛除了最初闪动过一丝诧异,便再不见一点波澜,只是淡淡的盯住自己如同这屋里的空气一样平静。显然在没弄清情况之前他还不准备说什么也不准备做什么。见他如此,青婵也索性懒得开口,自顾自的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客栈里显得更静了,良久,才听那大汉极不情愿的说了句:“姑娘走错地方了,这里如今不揽生意。”
    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却是很有磁性。
    “你分明知道我不是来住店的,我来找人,找洛东涯洛大侠。”
    “我并不认识你。”声音仍然压得很低而且极不情愿。
    “可你一定认识司空雪小姐。”青婵微微一笑递上了司空雪的凤钗:“门口有司空家的家丁,小姐进不来,所以只得托我进来。”
    “来找金越的?来晚了。”洛东涯口气淡淡的,将钗又还给了青婵。
    “怎么!……”青婵心上一惊,蹭的站了起来,声音也不觉提高了许多。
    “轻点!”洛东涯压低了嗓音十分严厉道:“家师正在房里清修,若吵着她老人家不是玩的!趁她还不知道,我放你出去,马上走!让司空小姐也不必再来了。”
    “金越到底怎么了?”
    “他已经出去了,你还不准备走!”
    “出去了?他没有……”青婵转了转眼珠,将话咽了回去:“那么我要见见和他一起的两个人。”
    “不可能。”一口否决的同时洛东涯眼里闪过几丝狐疑。
    “我非得见他们不可,司空小姐有话要我亲口转告。”
    “她亲自来也不行!”
    “那么我便不走了,”说着,青婵重新坐下,挑衅似的望着洛东涯:“我会一直吵到你师父出来为止。”
    “不怕死就请便。”洛东涯抱着酒坛子猛灌了几口,懒得再理青婵。
    “刘——”还未等这一声喊出来,嘴已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抬眼看,洛东涯的两道浓眉已拧到了一块儿。
    “不要命了!”洛东涯压着嗓音狠狠道:“以为我唬你么!”
    挣脱他的手,青婵长长吐了口气,真是个粗鲁汉子,快被他憋死了!“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怎样,可以带我去了吗?”
    “你——”洛东涯睁大了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灿若春花的姑娘。司空雪哪来这么个帮手,她是真不怕死呢还是拿稳了自己不会伤害她而且不会让她白白送掉性命?
    洛东涯盯了青婵良久,猜测着她的来意,刚刚试她时似乎身上并没有功夫。
    “你到底是谁,真是司空雪让你来的?干嘛要见他们?”
    “还能有假吗?司空小姐不相信金公子会害她的哥哥所以让我向他们打听些事,以证实她的猜测。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呢恕我无可奉告,想打听自己去小姐那儿打听去——否则我干嘛要往这个吓死人的鬼地方跑!”
    “吓人?我看你一点儿也不知道怕!就这些吗,没有别的?她没奇怪我们何以要离开她家?”
    “当然我们都觉得奇怪,不过司空小姐没让我打听这个,你肯告诉我?”青婵两眼闪亮,洛东涯反被问住无话可说,略考虑了一会儿才道:“行了,轻一点跟我来,不过万一出了事没人救得了你!”
    一个难于察觉的笑意在青婵眼中滑过,她轻手轻脚的跟在洛东涯身后上了楼。这家伙似乎有些怀疑自己,但又能怎样呢。事到如今只要刘彩月他们无事,可能中毒之人就只剩下了一个。青婵是决计不会让洛东涯察觉她已知道下毒之事的,当然更不可能把解药给他。
    转过几道走廊,洛东涯推开了路尽头的一扇房门。房里窗户都已钉死,分不出白天还是夜晚。章远山正坐在床头闭目练功,彩月则坐在桌旁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翠珠——正和雨淇手上的一模一样。听到吱呀呀的门响,彩月抬起头来,却见洛东涯身后站着的竟是青婵,而青婵正拼命向自己使着眼色。
    等洛东涯一出门,彩月忙将门闩好,这才拉住了青婵:“你,就到了,怎么进来的?还有人呢?”
    “章大哥还有翁道长都来了,就在附近,我得了机会先进来瞧瞧,也没多少时间。你们怎么样了?章叔这是?”
    “一言难尽!章伯伯是为般若夫人所伤正在运功调理所以感觉不到你来,不过已无什么大碍了。金大哥昨夜才溜出去,你们见着他没有?”
    青婵摇摇头:“我也才知道金大哥不在,之前遇见司空雪说是她爹给金大哥下了毒,这才慌忙想法子进来。他怎么又出去了呢?是般若误中了毒么?外面盛传金大哥杀了司空珏是怎么回事?”
    “般若中毒?没听说呀!昨日清晨见她一面还没甚么异样,不过此后倒是一直没见到她露面。金大哥正是要去调查司空珏被杀之事。”彩月将青婵让到桌边坐下,简要地说起了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一系列怪事。
    末了道:“总之这儿的关系已乱了套。其一司空探德原是般若的人,起先却不顾洛东涯的反对要把珠子还给我们,谁知好端端放在紫金匣里的珠子不翼而飞,不多久司空珏被杀,他便彻底与我们翻了脸,听你这样说来竟还要下毒害金大哥。其二聂凌煊一直与我们交好,司空珏死后也跟着沉默了,他虽不喜司空珏为人但到底是司空家的人,这倒也罢了,可是酥酥何苦要冤枉金大哥,出来指证金大哥杀人呢?其三般若与洛东涯更怪,他们既说珠子是他们的旧物此番专为幽明珠而来,却始终对珠子的去向不甚关心,洛东涯一开始就知我们也是为了珠子,以他的武艺对付我们三个并不是难事,可此人虽看似高傲粗旷,却极是冷静平和,与我们也相交甚好——这回金大哥就是他悄悄放走的。般若也是,对她的旧属下司空探德呼来喝去、疾辞厉色,对我们却要和气得多,她借着司空珏之死扣住我们,主要不像是为司空报仇,反倒铆着劲要与你较量,你说这所谓何事?偏偏何魔又唯恐天下不乱,也跑来凑热闹!乱七八糟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青婵一边听彩月抱怨,一边考虑着这些事情中间的关系。司空探德献珠珠子失踪,司空珏被杀金越蒙冤,般若要与自己较量才智,司空探德投毒司空雪送药,事情明明因幽明珠引起,却越变越与珠子没甚关系了,可能吗?
    “你说珠子没了,装珠子的匣子却完好无损?”
    “对。紫金匣坚不可摧,匣上的重环锁是当年独锁王朱世擎的杰作,世上只有一把钥匙。当日,司空探德给我们看过珠子后,本是要立即交还我们的,却被洛东涯所阻,司空探德左右为难这才决定先存好珠子,存放时我们都在左右,亲眼见珠子装到匣中。而放钥匙的匣子则分别贴着我们三家的标志封条。”
    “三家?司空探德、洛东涯和你们吗?”
    “不错。这样珠子的不翼而飞又成了一个谜。”
    “藏珠子时就你们五人在场?”
    彩月略想了想:“六人,还有聂凌煊。他是司空家的总管,司空很信任他,故而什么事都没避开他。给紫金匣上锁和安置的事还是他亲手做的呢。”
    青婵回忆了一下当初司空老道所说的情况,又问:“司空珏夜里突然死在了自己的房中,胸口插着金大哥的独门暗器,手里抓着金大哥的一片衣角。而酥酥作证说司空珏意图无礼于她被金大哥撞到,一气之下才杀的是吗?”
    “嗯。可是纵然这样金大哥也应该不会杀他。何况金大哥自己都疾口否认,说只是教训了那个花花公子而已。金大哥怎么可能杀人呢,他的暗器几乎从不沾血。”
    “当场抓到他二人,而司空珏已死是吗?”
    “不,第二天才发现的。”
    “照你说的虽然是聂凌煊替酥酥赎了身,可金大哥也帮过她不少忙?”
    “嗯。金大哥为人真的没话说,所以奇怪酥酥何以作伪证害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头吗?”见青婵表情有些异样,彩月忙问道。
    青婵瞧着彩月,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青婵,这回是我们连累你了,般若夫人忽正忽邪、喜怒无常脾气怪异的很,加之武功又高得惊人只怕很难对付。光看她的弟子洛东涯已经十分了得了。再说还有一个何魔——这些天我们都在说,万不该把你也扯进来。”
    青婵摆摆手接着问道:“论武功,洛东涯比章大哥如何?”
    “凡哥哥不及他,若论单打独斗,白庄只怕无人是他的对手。”停了停又补上一句:“天矶帮也一样!”
    青婵听出了彩月冷傲的口气便道:“何魔……也不如吗?”
    “何魔?哼”彩月冷笑道:“别被她吓倒了,她顶多这儿比别人强些。”说着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门:“若论武功最多能与凡哥哥交个平手——还未见得!”
    “你很恨她吧。”
    “白庄谁会不恨她,那个魔头!”彩月直视着前方,眼里像含着两块冰:“恨不得生食其肉喝其血!”
    咬牙切齿的彩月让青婵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问。好一会儿彩月才像从往事中回过神来,见青婵脸色发白,便淡淡笑了一下。
    “怎么,吓着你了?”彩月褪下手上的玉珠串,把它套在青婵手上,“这璧舍利避邪消灾,我从小带到大的,从未离身——它也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了,如今借给你戴着。般若为人难于捉摸,何魔又狠毒狡猾杀人不眨眼,但愿它保你逢凶化吉。”
    “不,不”青婵忙不迭的推辞。
    “拿着吧。说真的,青婵,我虽不如韵娘、雨淇活泼开朗擅与人交往,与你的关系也不算好,但我是真心诚意……望你平安。”
    彩月说得恳切,青婵更是心潮澎湃。白燕山庄里她遇到的最冷淡的一个人就是刘彩月,性子又直又犟不苟言笑,由于伊凡一层关系,对自己更是常常拒之于千里之外。可如今看来虽然她说话不如韵娘热情不如雨淇乖巧却也真诚得很啊。然而她若知道自己就是那个令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她又该如何呢。不止她,整个白庄的人,章伊凡,会如何呢?青婵坐不住了,她得走,立刻离开这里。
    对,找到幽明珠。完成了任务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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