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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何盟

    「白霭门」迎宾大厅此刻弥漫着凝重的气氛,云向南坐在大厅掌门的位置上,气呼呼的不发一语,而云岂拾则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把头扭过去不正眼瞧云向南,显然也对他父亲十分不满。
    两旁的师弟们,也全跪在云向南面前,这些人夹在师兄与师父之间,显得十分尴尬。
    云岂弱破门而入,看见眼前少见的肃杀景象,吞了吞口水,放缓脚步,走到最前面的云岂拾旁边。
    跟在云岂弱后面的谢朝贵与卓清麟更加不敢造次,看见师兄们跪成一片,赶忙接在队伍后面乖乖跪下。
    虽然娇生惯养大家捧为掌上明珠,但慑于此时诡谲的气氛,云岂弱一反平日娇纵的态度,嗫嚅地问:「父亲,听说我们杀了大风会的来使,真有其事?」
    听到宝贝女儿提起宝贝儿子干的蠢事,云向南心中就有火,怒气冲冲地指着云岂拾说:「妳问问妳那位了不起的云岂拾大侠吧!杀了人还不够,还把死者的头悬在本门山城城门示众,这么做他仁兄爽了,但咱白霭门可惨啦!本来还可以推说人不是我们杀的,现在罪证确凿,洗都洗不掉。我们白霭门原本只一个温小斋要应付,如今平白又多了个大风会的仇人出来,你这个小子到底长不长脑子?还是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坏心眼,非要陷白霭门于不仁不义不可?」
    「父亲!你不彻底断绝跟大风会的关系向天鹰盟输诚的话,又要如何能够取信于大盟主武天英?」云岂拾这句话已经说过无数次,所以这回再重复一遍时,口气已经变得有点不耐烦。
    「人都已经死了,你难道不能恕道一点,在人情事故上尽量不要落人口实?而非得把江阴三少三颗人头,这样醒目骇人地挂在城门上你才痛快?」云向南一想到接下来「大风会」即将降临在「白霭门」身上排山倒海般讨伐的行动,长久困扰他的偏头痛此时再度复发。
    「哥!你的态度很差耶!不要再让父亲生气了,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不对,无缘无故干嘛杀人?快跟父亲陪不是,快点!」云岂弱忘了刚才她同样想让仇天恨死,当然那是有缘故的,只是这缘故当真可以成为杀人的理由?云岂弱看不惯哥哥专断独行,声援着父亲云向南。
    「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我跟父亲讲话,你瞎凑什么热闹!」听岂弱数落他不是,云岂拾不甘示弱地回嘴回去。
    「拾儿,你眼中还有爹这个掌门吗?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儿子,我就拿你没辙,你相不相信,我这就拿下你,押着你去向大风会谢罪!」云向南眼露凶光,说这话不像是在开玩笑。
    从来没见过父亲与大哥的关系这样僵过,云岂弱噤声不敢多说废话。
    这时,云岂拾把腰间亮闪的让人睁不开眼的银刀卸下搁在地上,平稳地对云向南说:「如果把我送去任人宰割就可以救白霭门的话,那父亲您就无须再迟疑了,要抓快来,我不会多废话一个字!」
    云向南气得全身发抖,颤着声音说:「你眼中早就没有我这个掌门,为所欲为自作主张,你这么做,把白霭门给害惨了,你知道吗?」
    「云兄这话言重了!」
    突然从门外传来一声宏亮,阵阵清风吹进厅堂,身穿火红色衣袍的中年侠客紧随清风之后潇洒地踱了进来,原来系「赤城派」掌门,人称「信赏剑客」的田文熏。
    云向南没想到田文熏会突然来访,一时收不住怒容,却又想堆出笑意,脸部扭结成一团,表情十分古怪。
    不期会遇见未来的公公,云岂弱开心地绽放出娇阳般灿烂的笑容,田文熏膝下无女,从小就将云岂弱视如己出,加上独子田开疆难得能跟云岂弱如此情投意合,所以两人的感情更加远胜于一般叔侄,岂弱看见疼爱她的田文熏现身,高兴地奔到田文熏身边,拉着他的手,没大没小的嚷道:「田世叔,田开疆老是帮着外人欺侮我,你要替我出气!」
    田文熏看见自己未来的媳妇,果然千金小姐人中凤凰般富贵模样,开心的呵呵大笑,捋了捋清须,回复岂弱的撒娇说:「那个混小子如果敢欺侮你,我一脚把他踢到峨嵋山去!」
    为什么是峨嵋而不是青城,或是其它?云岂弱不会计较,她只在乎被人在乎,田家的人都很在乎她,这对即将嫁到田家的云岂弱而言,非常重要。
    不同于黏着田文熏不放的云岂弱,云岂拾却别有一番笃定,他似乎早就知道田文熏会现身。
    不等父亲叫他起身,云岂拾站了起来,规矩地敬田文熏一个周到的「三敬礼」,礼貌地说:「田世叔,岂拾愚侄向您请安!」
    田文熏轻柔地脱开云岂弱,快步迎了上去,接住云岂拾的问候,面露柔光说:「拾儿,你受委屈了!」
    看见自己一对儿女对待田文熏热情的模样,较诸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云向南心中酸酸的有点吃味,尤其看见云岂拾跟田文熏眉来眼去的样子,云向南已经猜出个大概,整件事情原来早有预谋,自己只是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已。
    这时又有人破门而入,瞧他轻劲的身影飒爽的神情,俊俏的脸庞上,透露无邪的气质,正是田开疆。
    一看见田开疆,云岂弱就有气,刚才跟仇天恨恶斗,这家伙敌我不分,非但不帮他杀了仇天恨出气,还说三道四地自命清流,不知道把本姑娘搁在他心中方寸哪里?
    田开疆看见大厅里满满是人,其中一位全身红得跟烈焰一般的人物,不是爹爹田文熏是谁!赶忙迎了上来,说:「爹,您来啦!」
    正眼瞧也不瞧田开疆一眼,田文熏双手扶着向他敬礼的云岂拾,随便向田开疆应个诺,然后把头一抬,对着云向南说:「向南兄,您能够有这么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儿子,应该引以为傲才是,怎好再苛责他呢?」
    「文熏老弟,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你跟江阴门掌门涂德琦的关系,我可清楚得很!江阴三少是涂德琦的三位爱子,而涂德琦又是大风会的副会长,你下毒手杀了他们,就不怕大风会找你算帐?」云向南对这位老弟一向敬重,但独独这次,他非但无法茍同,甚至觉得十分嫌恶。
    对云向南直指他下毒这事,田文熏竟然不做丝毫的辩解,口气平缓不带一丝愠火地说:「向南兄,您以为大风会所有人都如你所想,全要杀武天英方才罢休?」田文熏这话为云向南点了一盏明灯,难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涂德琦跟会长梁随这次广邀群侠,要在衡山界天峰举行射鵰大会,这动作在许多大风会成员看来,无异飞蛾扑火,表面上大家不好违逆,私底下却是想尽办法要梁随与涂德琦收手,你应该知道涂德琦这个人,又硬又臭,要他回头,谈何容易,而会长梁随又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凡事都听涂德琦的,说涂德琦才是大风会真正的会长,一点也不为过,所以要阻止这场要命的集会召开,唯有从涂德琦下手。」田文熏把前因说分明来,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杀涂德琦,而要绕个圈子在「白霭门」毒死他的三位公子?
    云向南还没来得及问,田文熏随即接着说:「虽然要从涂德琦下手,却不能真的杀了涂德琦,杀了他恐怕会引起涂德崎的支持者强烈反弹,造成大风会的分裂,向南兄,您与我今天之所以要与大风会画清界线,是因为时势所逼,并非真的要大风会瓦解,毕竟大风会跟我们的交情都非同一般,我们自然不能伤到这些朋友,当然,涂德琦也是好友之一,但为了大局着想,牺牲在所难免,能做的就只尽量缩小打击面而已,所以才会想到从他派来作为信使的三个儿子下手。一旦涂德琦死了自咱春东获得奥援的心,射雕大会就开不下去了,这不仅对我们与天鹰盟合盟一事有好处,对咱们大风会的其它朋友来说,让武天英找不到借口可以迫害他们,也算是大大的功德啊。」
    「文熏啊,听说涂德琦是你要好的朋友不是吗?你怎么可以因为你所谓的大局,就轻易地杀害好友的孩子?何况江阴三少哪儿不死,偏要死在我白霭门里?」云向南越说越气,他不是一个怕事的人,但对他没做过的事,也别想赖说他做的。
    微微点了点头,但那不是赞同的点法,而是想拖延一点时间,让情绪与思考能够稍稍整理,把话转得让云向南能够听得进去,田文熏吸了口气继续说:「当大风会里的朋友,殷殷恳切邀我帮忙他们,设法阻止涂德琦时,我曾经为此专程北上,亲自拜访涂德琦,得到的答案却让我血冷,他痛恨武天英已经到了失去理智的程度,眼看无可挽回,总不能因为一个涂德琦,把中土成千上万个儒侠送上火线,跟如日中天的武天英对抗而白白送死去吧!我给过涂德琦机会,但他却不愿意给别人机会,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他逼出来的。」
    每个人都想当好人,而像田文熏这样有想法后敢去做的,的确需要勇气,但毒害好友的孩子,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说不过去,这不是利害问题,而是道德问题,用这样的手段获来的结果,一定有它不可预测的风险,云向南念头一转,这三个孩子最后的死所是「白霭门」,而不是「赤城派」,难道田文熏他想利用「白霭门」来借刀杀人?
    「你还没解释为什么江阴三少哪儿不死,却偏要死在我白霭门的原因?」问这话的同时,云向南心想如果田文熏真的借刀杀人而陷他于不义的话,他该如何反应?
    「父亲!是我主动向田世叔要求的。」云向南没有想到开口回答的不是田文熏,而竟然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云岂拾。
    听到这话,云向南眼前一阵黑,一直以为云岂拾这孩子足堪大任,所以这三年来把派内事务逐渐交给他去掌理,怎么料到他会干出这样胡涂事来?
    云向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自己属意的接班人竟然听令于另一门派的掌门,这不只荒谬,对自己更是奇耻大辱。
    大厅主座左右两边由正款红豆衫作成的刀架上,各放着刀身一黑一白长相怪异的好刀,在云向南一声怒喝同时,黑白双刀脱鞘飞出,云向南抓了这双名震四春的「两仪乾坤刀」,把内力使极,猛地乓地一声,把底下那张掌门宝座给震个粉碎,云向南厉声骂道:「你这个孽子!」
    看见云向南勃然大怒的模样,「白霭门」门生惊骇得全慌忙地往后退了开。
    从来没有看见父亲这么生气过,云岂弱被吓得一连挤出好几颗斗大的泪珠来。
    看见云岂弱受到惊吓,田开疆赶忙体贴地偎到云岂弱身旁,「不二剑」虽然在鞘未发,却随时待命,只希望未来的岳父,生气归生气,可千万不要卯起来要人性命才好,田开疆微微侧着头,贴着云岂弱的耳边说:「知道云世伯发起威来时这么吓人的话,那我以后惹你生气前一定得多考虑考虑。」
    这种幽默云岂弱无法消受,已经泪汪汪海成一片的一双明眸,这时狠狠给了田开疆一个白眼。
    云岂拾虽然预知父亲会生气,却没有料到会是这么生气!
    尽管是在匆忙之中抽拔出「夸云刀」,云岂拾仍能裕如地摆个平稳的马步,像恃吾有以待之的模样,但除此,此刻心中却是一团乱,心想父亲要真的攻来,那是打还是不打?
    但没等他想出结果,一阵强风袭来,眼前一轮黑、一轮白,忽左忽右,像朝堤防卷来的疯狗浪,要把云岂拾瞬间吞食……
    平日反应灵敏的云岂拾,此刻变了个人似的,呆若木鸡,眼看再不做反应,怕就要大难临头了!
    见到云岂拾有难,田文熏没有坐视,他把两手一摊,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把跟他衣袍一样火红的剑,这剑剑身热火火的不说,剑柄最末还镌了一坨熊熊的火焰图案,剑柄尾端,两只展翅的飞鸟,与田开疆「不二剑」上的苍鹰不同,那鸟形状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呈纯洁有如处子般雪白的颜色,这鸟四春不曾有过,听说系信天翁是也。
    这把火红的好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信赏剑」,也就因着这把剑的缘故,田文熏被四春武林称作「信赏剑客」。
    「两仪乾坤刀」虽说是双刀,事实上却同魂不同体,别看它们时而左右、时而合一,乍看之下跟其它双刀没什么两样,其实云向南现在所用的却是专为单刀设计的招式,这招式正是云岂拾所练的「疾风狂云十二诀」,「疾风狂云十二诀」虽然有十二诀,究其根本其实只有四个关键,那就是「惊、破、主、定」。
    「惊」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破」就是破招在先、突破心防,「主」就是争取主动、掌控节奏,「定」就是操纵全局,克敌制胜。
    这四大关键融会贯通于十二诀之中,刻刻有惊、再再能破、争取主动、宰制全局。就像大水泡中有无数的校寒泡,校寒泡里还有更小的水泡,彼此看似独立却又环环相扣,所以尽管只有简单的十二个招式,一旦熟烂之后,不只惊奇不断,甚至讳莫若深。
    而云向南的「疾风狂云十二诀」,使的又是单招双刀,虽然学来特别不易,让云向南吃尽苦头,但学成之后,果然奇险加倍惊骇相乘,这一身独步武林的功夫,也之所以云向南可以保住「白霭门」为川东第一大门派令誉于不墬的主要原因。
    双刀会信赏,黑白一点红,千花出金火,万声皆赞叹。
    云向南的「疾风狂云十二诀」了得,田文熏的「赤城拔道法」也不遑多让。
    「拔道」者非真的把道路拔起来,而是让人无路可走、无路可退的意思,「拔道」实「霸道」者也,也就是霸住路不让人过,换成招式,就是不让对手出招,至少不能让对手把最要命的那招使出来。
    除了少数譬如「秘术」之流的功夫外(「秘术」乃指杂有魔法、毒药、暗器与幻术的邪门功夫),大部分招式不外攻守,而无论是攻抑或是守,都先会产生动机,有的是迫于形势,有的是蕴酿许久,但无论只灵光一现或是直觉反应,刻意抑或潜意识,都有发动攻守的动机发生,而「赤城拔道法」就是洞烛对手的动机,掌握瞬间,站住有利的地位,克敌机先的快狠功夫。
    这也之所以大家没看见田文熏拔剑,而「信赏剑」已经跑到他手上的原因。
    云向南的黑白双刀既惊又奇,而田文熏火红的赤剑则机先洞烛,「白霭门」的迎宾大厅上,宛如被一尾红龙及黑豹与白虎所盘踞,看田文熏剑光飞来,云向南刀气回迎,两人都想抢到先机,两人也都想先发制人,刀光闪慑人魂魄,剑光冷令人丧胆,看这两位四春高人斗得难分难解,作为子女的田开疆、云岂拾与云岂弱及「白霭门」弟子们,除了悬着颗心,忧心如焚地害怕会有什么闪失否,却一点也插不上手。
    只见他二人飞纵急驰,偌大的厅堂一下子像小了许多,刀剑狠猛相交,激出火花之后,随即散发出一阵阵硝烟,这系因两个人都将高强的内力灌注进各自手上的兵器上使然,在相互遭遇击打瞬间,发出如同繁星般众多电光火花,在燃烧不全的状况下,才有白烟发生。
    倏地一个疾纵,两个人一起破门而出,一路奔杀到前院,这时天更宽,地更广,两人斗将起来,更加如鱼得水,大战方酣,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田家与云家世代交好,但武功方面却鲜少交流,虽然彼此兄友弟恭,状似亲近,但私底下却谁也不服谁,尤其这十几年来春东武林皆以「白霭门」马首是瞻,「赤城派」总是屈居老二,碍于侠盟之间的和谐,尽管田文熏深信「赤城拔道法」胜过「疾风狂云十二诀」,却苦无验证的机会?如果他想打败云向南的话,现在,应该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田文熏要证明田家的武功事实上比云家高。
    这次可是云向南先出手,更何况他要救的,正是「白霭门」的未来掌门……云岂拾,名既正言更顺,不趁机试它个明白,永远无法确定到底谁的武功比较好!
    但这两个人功夫尽管殊途,却同归,都是先发制人,制敌机先的武功,所以当云向南对田文熏一「惊」再「惊」,却始终进不了「破」的阶段,而田文熏同样对云向南一探再探,也总无法「洞烛机先」,所以虽是一场恶斗,却也只好暂时耗着,一时半刻的,还分不出胜负来。
    眼看这两人越战越险、越斗越恶,起初还当不过一个小小的冲突而已,现在却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这么下去,非要有人受伤不可,看得这两位当事人的后辈无不忧心忡忡。
    正大家不知如何化解时,这时从外头传来嗡嗡的诵经声,突然一道紫光破空而来,往云田二人中间猛地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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