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带她流掉了我的孙子
40分钟之后她出来了，一切顺利，她的脸色仍旧非常难看，我过去扶她，说我儿子让她受罪。她使劲摇头，说其实她不想让我们知道，她自己就能解决，是我儿子不忍心非要告诉我。
我时常觉得儿子该找个更优秀的，条件更好的，当妈的不都这样吗？但是出了这么个事儿，我就得管儿子，不能对人家女孩子不负责任。
医学关键词：习惯性流产
医学上把连续发生三次或三次以上的自然流产称为习惯性流产。发生在妊娠12周以前的称早期习惯性流产，发生在12至28周之间的为晚期习惯性流产，其中以早期习惯性流产最为多见。
习惯性流产的特点是每次流产往往发生在同一妊娠月份。造成流产的原因很多，常见的有黄体功能不全、甲状腺功能低下、先天性子宫或子宫颈发育异常、子宫腔粘连及子宫肌瘤等。近年来发现习惯性流产与染色体异常关系密切，因胚胎染色体异常导致习惯性流产的达5%。晚期习惯性流产最常见的原因是子宫颈内松弛，多由分娩、手术或刮宫术损伤所致。这些患者妊娠到了中期以后，由于羊水量增多、胎儿长大、子宫腔内压力增高使子宫颈无痛性扩张，胎囊可自宫颈内口脱出并膨入yīn道，当宫颈压力增高到一定程度，胎膜就会突然破裂，排出胎儿。由于妊娠中期的胎儿极不成熟，往往很快死亡。
当习惯性流产发生以后，夫妻双方都应去医院接受检查，找出常“流”的原因，对症治疗。
1、子宫畸形者应进行手术矫治。
2、宫腔粘连者，妊娠前可服用中药，达到松解粘连的目的。
3、子宫肌瘤较大的，应摘除肌瘤。
4、黄体功能不全或子宫肌瘤较小者，妊娠期间应尽早服用中药。
5、病因不明的习惯性流产患者妊娠后，也可以服中药。
6、属染色体异常者，如果再次妊娠，必须进行产前检查，通过羊水细胞染色体核型分析，了解胎儿是否先天性畸型，一旦发现，应及时终止妊娠。
7、对于子宫颈口松弛者，根据以往流产发生的时间，在妊娠12至20周间选择时间进行子宫颈内口缝扎术。
讲述者：某妇产医院副主任医生 女 53岁
我自己是搞妇科的，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所以我除了生了唯一的儿子，自己没有做过流产。你都不能想象，我带谁去做过流产手术？是我儿子的女朋友，等于是我带她流掉了我的孙子。
她和我儿子是初中同学，坐前后位子，认识到现在快十年了。他们上初三的时候，儿子的老师找我，因为我儿子的学习成绩突然下降，原来他始终是班里的“尖子”。我去了学校，那个女孩儿的妈妈也在，她是单亲，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扔下了她们娘俩。她妈妈没什么文化，打扮得挺俗的，看见我的时候很自卑。老师说，儿子学习成绩下降主要是因为他们在谈恋爱，是由女孩子先挑起来的，她比我儿子大一岁。
女孩本来就发育早，再大一岁，而且还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肯定比我们的傻儿子有心计，老师的意思是她把我儿子带坏了。我也很生气，因为我儿子属于晚熟的孩子，回家就知道和他养的狗玩儿，怎么一下子谈起了恋爱？老师说，听同学反映，他们两人已经出去玩了好几次了，最关键的一件事情是，那女孩儿英语好，他们居然在英语考试时互相交换了卷子，分别写对方的名字，等于是那女孩儿替我儿子考了英语。我这才明白我儿子期中考试的英语为什么拿了89分？他从来是不背单词的呀！那个女孩儿自然就得了我儿子的分数，69分，等于给我儿子贡献了20分。
老师是个女的，很明显的看不起那个女孩儿的妈妈。我特别生气，回家就问儿子，你们才这么小，怎么可以谈恋爱？而且换卷子？这是作弊！再说要是像你们说的互相帮助，怎么你不把你的物理卷子换给她，只知道占人家的便宜？我儿子特认真地看着我说：“我说了，她不她说反正她考不上我能考上的大学，我能考好她就很高兴了。”他奶奶说：“也不知道人家女孩儿怎么看上这么个傻孩子，他哪来的福气，从小就有女人惯着。”
我儿子其实长得并不好看，但是聪明，大大咧咧的，那个女孩儿告诉我，她就是因为这点喜欢上他的。我儿子说，那女孩儿先给他写了纸条，告诉他她喜欢他，想和他交朋友。我儿子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后来那个女孩儿又给他写了好几封信他才理人家，他的老师说得很难听，她说那个女孩儿特贱，我儿子也说一直是那个女孩儿在追他。
我觉得老师可能有些偏激，所以特意找了个心理专家，我怕孩子真的陷在感情里面，把学习耽误了，而且也怕在一起出事，毕竟他们才十四五岁，似懂非懂，不可能很好地控制自己。 那个专家说得挺在理，他说在心理学上没有“早恋”这么个词，人头脑中的任何想法、念头都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包括一个结婚了的男人想占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也是生理的正常反应，如果没有反倒是有问题了，只要他不把想法付诸实施，只是念头就没什么罪过可言。他嘱咐我不要刻意阻拦，那样反倒会逼得他们产生逆反心理。
我按照专家的办法和儿子谈了，我说他们可以交往，可以在一起做作业，讨论学习的问题都可以，但不能特别亲密，不能做越轨的事。我儿子特傻，问我：“什么是越轨的事儿？”
弄得我没办法回答，我说你们生理卫生没讲过吗？他说好像没有，我也只能不说。后来我问过其他家长，怎么和孩子讲性的问题，他们都说没法讲，只能是孩子之间互相学习。不过还好，一直到高中毕业他们都没出事儿，我还以为过去了呢。
儿子有“女朋友”之后有两个变化，除了学习成绩下降，衣服书包什么的倒是突然干净了。不过也就半年时间他的成绩又恢复了，他的基础好，加上又是男孩子，没女孩儿那么投入。有一次他和那女孩儿在我家做作业，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他躺在沙发上看动画片，那个女孩儿却在卫生间给他洗衣服，我问家里的保姆，保姆说是那女孩子非要自己给他洗的，拦也拦不住，而且还把我儿子的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她看我回来挺害怕，赶紧说“阿姨我这就走，这就走。”
我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子，长得比我儿子强多了，高高的个子，白白净净的，我奇怪她怎么会看上我儿子呢？我问儿子你为什么自己不洗，让人家女孩子干？我儿子说，“她偏要洗的，妈，你别管她。”当着人家的面儿我也不便多说，晚饭的时候我没让她走，留下来吃了顿饭。全家人坐一起吃饭，她挺拘谨的。我不夹菜她就只吃饭，头也不抬。我儿子根本不管人家，就知道看电视里的“机器猫”，我夹次菜她就惊慌一下，那顿饭吃得很受罪。我能感到她对我儿子是真喜欢，她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那天吃的是笋烧肉，我儿子喜欢吃笋，她就把夹在碗里的笋都留下，趁我们没注意全都放他碗里。我儿子吃着吃着就发现了，特不懂事，对她说：“你烦不烦呀！”把那女孩儿弄得很下不来台。我觉得儿子做得过分，吃完饭特意让儿子送她回家，开了这个善门之后我又后悔，还不得“十八相送”地一去不回？谁知道，没几分钟我儿子就回来了，我问他送到了吗？怎么这么快？他说，他想起来了今天的狗还没遛呢，就让她自己走了。
我听了哭笑不得。男孩子和女孩子就是不一样，我想跟所有女孩儿的家长说，千万别让女儿早谈恋爱，肯定得耽误学习。我要是女孩儿的家长，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痴情，又这么不被人领情，得多心疼呀！从心里说我并不觉得她多好，没想让她成我儿媳，她毕竟比我儿子大一岁，功课也不那么出色，但我觉得人家那么一往情深，儿子又那么不领情，我就替儿子弥补弥补吧。我只是嘱咐儿子，千万不要做越轨的事，你们都小，做出来了以后会后悔一辈子的。我儿子说，妈，那不可能，没准哪天我就不理她了。
他们考高中的时候，女孩儿差五分没考上重点，他们学校一直把她的事情当反面教材，学校认为早恋把一个好学生给毁了，他们好之前，那女孩儿一直是全班前三名的成绩。我儿子也说，他们好之后，那女孩儿变得特别笨。后来我带女孩儿去做流产的时候她告诉我，那时候她满脑子就是我儿子，根本听不进课去，要么是他穿哪种鞋好看，要么是怎么把他喜欢的东西悄悄为他买回来，悄悄地放在他桌子里面，让他惊喜……
那女孩儿自己有点“压岁钱”，是他爸爸给的。她爸爸在南方工作，每年过年给她一次钱。我儿子说，她给他买东西差不多花了那笔钱的一半了。我儿子小时候邋遢极了，上学的书向来丢三落四，下课笔一扔就踢球去了，然后浑身大汗地回来上课。女孩就买了好几双袜子给他准备着，他踢完了换上新的，脏的那双她用校很料袋装起来带回家洗。她总是给他晾一杯水等他踢球回来喝，全班同学都知道她对他好。他说其实同学挺看不起谈恋爱的人的，但是对他们从来没这样过，可能大家都被女孩儿的痴心感动了。我后来才知道这些细节，现在的女孩子也真够有勇气的。女孩儿的母亲在外边有个男人，可能是要结婚，所以经常住到那边去，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主，生活能力比我儿子强多了。
接到高中录取通知的时候，她和我儿子哭了一场，不是因为没上重点中学以后高考会困难，而是因为不能和我儿子在一起上学了。我儿子回来说，妈，你们女的怎么这么麻烦呀，我又没死，不在一个学校也值得大哭？我儿子也对她有感情，但他实在是不能明白女孩儿的细腻。他们一直保持关系，好的时候我不知道，只要打架我就有感知，好几次在家里看到女孩儿眼泪汪汪的。保姆说，我儿子一见她哭就不理她了，从来没哄过人家。有几次她打电话过来，我儿子捂着电话和我比划，让我告诉她他没在家。我问他又打架啦？他说，也没打架，就是想自己清静清静。
我要是有女儿，我一定告诉她，女孩子要学会欲擒故纵，你越追着、求他，他越不珍惜你。我对儿子说，她也许没什么事情，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你接电话怎么不行？人家家长都拦着孩子不让恋爱，我愣让他们弄得跟保媒的似的，我只是可怜那女孩儿。我儿子说，昨天还见面呢？有什么好说的？我估计我儿子也就一年就走出热恋期了，倒不是他觉得那女孩儿不好，他对谁都这样，就是粗粗咧咧的男孩子，那个女孩儿现在还热恋着他呢，他们都认识快十年了。
我儿子最后上了邮电大学，学通讯，女孩儿只考上了联合大学的外语系。那女孩儿确实越来越好看了，也懂事，我就任他们自然发展。后来，我儿子被美国一所大学录取，要去那里读研究生，他特高兴，约女孩儿出去告诉她喜讯，结果回家就不高兴，说那女孩儿又哭了，不想让他走。他当然不理会了，女孩儿也说不是不高兴，就是舍不得。后来我儿子告诉我，女孩儿居然跑去考空中小姐，为的是以后能飞美国航班，这样就能经常见到他了。
他们开始整理行李，两人一直在一起忙乎，基本上不用我管，女孩儿把她家里的人全都动员起来了，办护照、买东西、订机票，还专门给我儿子买了个足球，她知道我儿子离不开踢球，在美国足球很贵，她特意买了个国际比赛标准的。离儿子走还差半个月的时候，我儿子突然把我叫到他房间，吞吞吐吐地对我说：“她可能怀孕了。”“怀孕？”我这才想起来，一直和平相处那么久没出意外，我几乎忽略了这个可能，他要我带她去做流产。我说儿子你真闯祸了，这不是忙中添乱吗？我儿子说：“妈您真落伍了，我们同学里这样事多了，像我们这样绝对算规矩的，人家都自己处理，我们是因为您是妇科医生才告诉您的。”我可能真是老了，想不到年轻人已经把这种事情想得那么简单，那么不当回事儿。我只好另外找了家医院，我不想让同事知道，我带着“准儿媳”做流产，毕竟他们还没结婚。
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勇敢，她没让我跟着进诊室，反倒安慰我说，阿姨您别担心，我没事儿。我又反复托付那个妇科的熟人，告诉她这是我亲戚，手术做得细致点。40分钟之后她出来了，一切顺利，她的脸色仍旧非常难看，我过去扶她，说我儿子让她受罪。她使劲摇头，说其实她不想让我们知道，她自己就能解决，是我儿子不忍心非要告诉我。
她做手术之后住在我家，也是儿子出国前最后几天。其实我时常觉得儿子该找个更优秀的，条件更好的，当妈的不都这样吗？但是出了这么个事儿，我就得管儿子，不能对人家女孩子不负责任。
我儿子现在已经在美国上三年学了，那女孩儿只要没事情，每个星期准时来我家，帮我做家务。她最后没去做空中小姐，毕业之后去了一家外企，当翻译，现在已经联系好美国的一个学校，她很快就过那边找我儿子。她去了他们就结婚，好一心一意地照顾他，我也同意。
手记：
她在医院的手术室外边等她“准儿媳”的时候才意识到，那个装在托盘中端出来的碎片，应该是她的孙子。“孙子”这个概念对她太遥远了，可能因为她没以婆婆的身份真正经历一次孕育，看到的只是一个女孩儿的痴情投入，所以她只是心疼而且不解那个深爱着她儿子的女孩儿。“女孩子千万别活得那么细腻，男人就应该以事业为重，哪能一天到晚地陪着你？”和她的“准儿媳”相比，做了妇科医生的她是个简单粗放的女人，和丈夫结婚之后只休了三天婚假就各自忙各自的工作去了，没有这么死去活来地爱过，也没有死去活来地难受过。包括唯一的儿子，很小就送到保姆家代管，她从来没有过分地爱抚过，也许这种潜质早就默化在儿子心里。
在采访的过程中，不止一个女人对我说，懂得并且能够去爱一个女人，其实是男人的一种能力，很多人之所以竭力否认这个概念，不是因为不屑，而是因为不能。我也是从这位妇科医生这里知道，并不是一次流产手术就会引起终身的习惯性流产，后者的发生一般都有明确的内在基础，很多习惯性流产的女人，即使没有做过一次人工流产，也很容易“习惯”，因为流产因素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有点宿命的感觉。这很像爱情上的缘分，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天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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