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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午夜惊魂(一)

    村子里大喇叭又响了,大人小孩都站在草场上认真地听着。
    这是一棵枯死的老柳树,很多年以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它一夜之间就死了,原本密不透风的叶子,也落满了一地,只剩下几根枝桠歪歪扭扭地叉向天空,是一种**而固执的凄美。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愿意把这棵枯萎的老柳树砍掉拿回家,在那么多绿树中间,老柳树是那么的醒目,挺在草场的最中央。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要把老柳树的树皮揭掉,在中间两根树杈分开的地方,支起一个大喇叭,村子有啥事只需要在喇叭上喊一声,不用挨家挨户地去通知了,好像这是大多数乡村剧里看到的第一个镜头,而望山沟也一样,走进村子,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草场上一棵枯萎的老柳树上支起的大喇叭,喇叭的脖子上还飘着一丝红色的绸带,风一吹,红绸子便会巴拉巴拉地发出奇怪的响声。
    草场上堆满了人,年轻的男人大都出去打工去了,留在村子里的就是一些老人,妇女和一群光着屁股和脊梁到处跑的小孩子,还有鸡啊,狗啊的,偶尔会有一两个从外面进村子里的货郎,挑着两个竹筐,竹筐里有玩具,有小物件,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挑逗着山里孩子们好奇的心。
    大婶拎着一个小板凳坐下,抓了几把头发,有几根白头发留在她的指甲缝里也一起带了下来,她惊奇地叫道:“哦,我头发啥时候白了哇。”
    村子里黄三的媳妇是最会说话了,她挑着两个水桶咯吱咯吱地走了过来,笑呵呵地说:“吆,婶子,这可不,您都是抱孙子的人了,头发不白怎么行?当奶奶,总得像个奶奶的样子啊,”
    大婶笑了一下,寒暄了几句,黄三媳妇就扭动着腰板咯吱咯吱地又走了,一副狐狸精附身的样子,充满了十足的妖媚。
    大婶哪里会是省油的灯,黄三媳妇刚没走几步,大婶就骂道:“臭婊子,不说话都一副妖精的样子,说起话来,这骚味更是不了得!走就走呗,还跟我扭几下,我又不是你那贼老公公。”
    喇叭里说着修村道的事,每家都要有一个人,准时在村南边的土地公庙前汇合,家里没人来不了的,到时候供应粮领不上别来找麻烦。
    这是村长一惯的作风,听习惯的人总是不以为然地弥补上一句:唉,到底能不能换一句新鲜的呢?老是这套。
    大婶拎起凳子,拍拍衣服,抖擞抖擞身子,拉着身边的二婶说:“我家还真是没有人去修那条路,我家解放媳妇生了娃,还坐月子呢?解放不在,我还得伺候月子呢?”
    二婶头上裹着一块灰色的头巾,睁大了眼睛反问:“解放不在啊,那你把米汤炖好放在桌子上就好了啊,现在也都快满月了,也没事啊,路肯定要去修得,别到时候因为这事供应粮又领不到,多不划算啊。”
    对于二婶的话,大婶好像并没有听进去,她只是不屑地说了一句:“我今天就不去修这个路,看他村长能把我咋地,村南边的那路咱又不走,修的哪门子啊,那边的路主要是在村南边有地的人去修,我那边没地,我也不想去。”
    二婶不敢再吱声,她觉得大婶有的时候很极端,本来是一件好好的事情,在她眼里就变得复杂了起来,总之是心思多,明明是为了她好,在她看来,却好像是对付她的阴谋家一样,时时提防着别人,生怕别人暗算了自己。
    修路这事,大婶就是不愿意去修这路,而且道理还一箩筐一箩筐的,没有几个人能够说得过她。
    亚娃很少有时间去浪娘家,这一回,她竟然整整在大婶身边呆了一个礼拜,按大婶的话说:我女儿打从进了他们谢家门,没有一天安生过,伺候老的又伺候小的,这一回就让她好好浪浪。
    亚娃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每次她遇到什么心事都会去大婶这里,大婶总是拉着亚娃的手问长问短地说这个说那个,虽然是母女,但亚娃深知母亲的个性,有些事情,她还是希望藏在自己心里比较踏实些。
    看见女儿来了,大婶高兴地从地窖里拿出好多吃的东西,放在案板上洗的洗,切的切,然后装在盘子里,端在炕桌上,硬是拉着亚娃吃,亚娃不想吃,她就装成一副生气的样子,亚娃于是勉强地拿起了筷子。
    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子,大婶扯下了袖套和围裙,坐在炕沿上,看着炕桌上的饭菜,笑着说:“呵呵,吃吧,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平时娘才懒得炒这些呢。”
    “嗯,您也吃吧,娘。我本身就不饿。饿了什么菜都觉得很香。”
    “看你这瘦不拉几的,还想生个娃,这身体怎么能行呢?谢岗这臭小子把我女儿养成这样了,家里有好吃的就只顾着自个吃了,看这几年就把他吃得跟个猪似的。”
    “妈,您说什么呢?谢岗一天也没吃什么,家里吃啥都吃啥,他又没有偷吃,哪里会肥啊。”
    “行了吧,你少替他说话。我看你这回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亚娃急忙抬起头,把刘海抓了下来,她是不想让母亲发现自己的反常有意遮掩自己的狼狈,急忙拿起筷子,一个劲地夹菜,并说:“嗯,娘做的菜就是好吃,这么多年了我从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菜。”
    大婶坐在炕沿上,来回地搓着自己的脚心,她不相信亚娃什么事没有,那紧张的神情还有那匆忙拿筷子夹菜的样子都值得可疑,这么多年了,她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呢?
    大婶的脸色阴了下来:“别吃了,吃啥?你看你那个难受劲,哄谁呢?哄你娘你哄得过去吗?一副惨兮兮的样子还说什么事都没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亚娃知道大婶是个风风火火的人,有的事情她宁愿自己来承担。她知道,一旦大婶知道真相后,她绝不会告诉亚娃让亚娃忍气吞声地就这么过,具体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亚娃不敢想象。
    “真的,娘,没什么。就是身体不舒服,顺便到医院里看看。”
    “真的?没有哄娘吗?”大婶的脸贴近亚娃,她勉强支撑着,她知道在母亲面前撒谎被识破将意味着什么。
    大婶和亚娃絮叨了一会,看到大婶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话,亚娃这才放下了心,她总觉得,这次自己的情绪太反常,以至于差点在大婶面前露馅。
    亚娃总觉得谢岗不是那种人,可是那天晚上,她看到的那一切和听到的那一切,到底该不该相信?该不该当真呢?
    亚娃只要一想到那个李昌朵,心里就有一股按捺不住地愤怒,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这么愤怒呢?是李昌朵那嘴角狐媚的微笑还是那发癫的让人肉麻的撒娇声呢,她不敢断定,但李昌朵这两种在亚娃看来是讨厌的东西,却恰恰成了亚娃的致命伤。
    亚娃晚上做的红烧鱼太咸了,以至于亚娃在半夜起了好几次。
    亚娃家的厕所在大门外紧挨着郭家的那块玉米地。
    睁开惺忪的双眼,亚娃看了看自己身边空荡荡的被窝,不禁笑着说:“啊,看来谢岗也同我一样,喝了好多水,半夜起来上厕所去了。
    亚娃起身披了一件外套,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天上还悬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月光均匀地撒在屋脊上,院子里,一片皎洁和宁静。正在这时,一团乌云跑了过来,遮住了月亮,院子里一下子黑暗了起来,狗儿也跟着汪汪地叫了几声。
    亚娃有点害怕,赶忙回到屋里,拿了一个手电筒,朝门外走去。
    大门是虚掩着,一把印着黄铜色花纹的锁子上挂着一把钥匙,钥匙还拴着一个红绳儿,在大门上还一晃一晃地动呢,看来,谢岗也刚出去不久。
    亚娃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大门,然后又轻轻地拉上了门。
    刚来到厕所,准备蹲下,就听见不远处有说话的声音,亚娃心里又一点紧张,心想,着都几点了,怎么还有人在这里说话呢?是不是准备偷鸡的贼呢,最近村子里老是无缘无故地丢鸡。
    “你怎么这么晚叫我出来呢?怎么一个人睡不着吗?”
    亚娃的裤子还没有完全提起来,惊奇地怔在那里,她想继续听下去,看看是谁这么晚叫谢岗出去?
    “嗯,我睡不着,我想看看你睡了没有,陪我说说话。“
    这女的一说话,亚娃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她天真地以为谢岗不再和那个女人有来往,没想到,背着她,他们竟然半夜三更地在这里幽会。
    以前,亚娃还觉得自己对不起谢岗,这一刻,她忽然不这么想了,看起来正正经经的男人,原来是说一套说一套,她的拳头攥得紧紧地,气得浑身打颤。
    月亮还悬在半空中,亚娃不想听下去,但又是身不由己地想听听他们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这将是一个谜,揭开这个谜底,将意味她要不要继续跟谢岗生活下去。
    “我是趁我家亚娃睡着了偷着出来了,让她发现了可是了不得的事。”
    “看把你吓得,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不了离婚,怕什么?”
    "离婚?我可没想过,那样我太对不起亚娃了?"
    对不起她?那你就对得起我了?看看我这肚子,再有几个月我就要生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啊?“
    听到这里,亚娃攥紧的拳头忽然没有了力气,心里一阵撞击,像一个玻璃杯遇到一块坚硬的石头一样,磅硠一声,就粉身碎骨了,她噙着眼睛,在月光下,聆听着一男一女如此令人气愤的对话。
    “我也是为你好啊,到时候亚娃如果一闹的话,我爸还能轻饶我吗?弄不好还让你打掉我们的孩子。”
    “不,我宁可死也要保住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爱的结晶,我不允许任何人来阻挠我生下这个孩子的决心。”
    亚娃再也听不下去,咬着嘴唇,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了下来。
    “给我时间,我一定找个合适的时间跟亚娃说离婚的事,毕竟这个时间是最不合适的时间,听话啊,宝贝。”
    “我呸!不要脸的东西,在家里是我的哥哥,这会又唤这个婊子为宝贝,你他妈的一根破骨头想哄几只狗啊。”亚娃气愤地骂道,真恨不得跳出来一把扯住这对狗男女,让村子里的人都出来看看。
    “不行!如果你不跟她说,我明天去找她,跟她摊牌!”李昌朵双手叉在腰间,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好,我明天就跟亚娃摊牌,我的姑奶奶,你就别闹了好不?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谢岗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
    亚娃的心里像刀子在割一样,她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告诉谁好像都觉得是对自己更大的侮辱,她强忍着站了起来,月亮躲在乌云里,似乎和亚娃一样,有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回到房子里,她关上了门,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上。
    亚娃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她捂着疼痛的心扑倒在炕上,疼得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打滚,这个房里的每一件东西,大到房子,小到锅碗瓢盆,哪一样不是自己辛辛苦苦拼来的,现在,眼看自己身边的人将要投到别人的怀抱了,她怎么能不心碎?
    亚娃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要做条咸的红烧鱼,为什么会半夜三更起来上厕所?又为什么会听到那一对狗男女令人作呕的谈话?太多的为什么,此刻都已是既定的事实,她又何必去自欺欺人地问那么多不相干的为什么呢?
    灯光打在房顶上,发出刺眼的光芒。
    亚娃吃力地爬起来,又颤颤微微地掉了下去,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无能到这种地步,连爬起来关个灯都变得这么困难。
    好不容易够到开关,摁了一下,灯关了,她竟然如一具尸体,就那么僵硬地倒在了炕上,闭上眼睛,伸手一拉被子,觉得这个被子谢岗盖过,便狠狠地用脚一踢,被子便踢到了地上,她就这样迷迷糊糊得在半梦半醒之间。
    过了一会,谢岗蹑手蹑脚地进来了,他没有开灯,黑灯瞎火地摸到了床边。
    脚下一绊,他下意识地在地上摸了一番,是被子,他抱起被子,轻轻地给亚娃盖上,亚娃的眼睛紧闭着,枕头已经湿了一半,她的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谢岗在监狱里的那段日子,她的手被镰刀割了,她强忍着痛,做饭的时候又伸进面盘去和面,她的肚子被牛撞了疼了几天,她都没有告诉正在服刑的谢岗,她怕他知道了会担心,现在呢,他却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要跟自己来离婚,这就是所谓的情义,这就是自己当初拼命要跟来的那个男人吗?
    亚娃将自己的头埋在墙角里,静静地留着眼泪,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还有什么值得可信的,和自己同床共枕了将近20年的男人,竟然背着自己有了私生子,她除了恨自己的无能之外,还能恨谁?
    李昌朵固然可恨,是她太爱谢岗了吗?也不全是,爱是什么?说到这个问题,真正为谢岗付出最多的也不过是亚娃,李昌朵付出了什么啊,充其量就是一些甜言蜜语和勾引之术,可男人偏偏好这一口,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认命。
    谢岗的眼睛一直睁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亏欠亚娃,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时的糊涂竟然让李昌朵怀孕了,这女人竟然以此为协,几次三番地要求他离婚。
    看着已经熟睡的亚娃,谢岗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两个女人相比较,亚娃温柔贤惠但不懂得撒娇和献媚,而李昌朵却一点不温柔,泼辣任性,但床上功夫可谓一流,总是能在床上让谢岗谢岗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在两个女人之间,他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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