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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花 分类

    “哦呀,这可不巧,”马阳说,“‘红相公’籽刚倒腾光。这么的吧,你说你打耸给谁,我掂兑着帮你整俩别的。”
    “我自个儿养!给谁。姓楚的从没跟你张过口。这回你不能卷我的面子,告你说,除‘红相公’,别的我不要。”
    你他妈还少张口了?“自个儿养?……哎呀,你说给你一般的吧,万一你是有要紧用处……”
    “霍局长跟我要,”楚电棍子恶狠狠地站起来,酒气直喷到马阳脸上,“我可是都说了,你掂兑着办吧。”
    “早说呀!得,大局长跟你开一回口,豁死我也得成全你。你等着,我给你取——”
    “等等!”老楚一把拉住他,“我跟你去。”一点不傻,他怕马阳调离他。马阳笑笑,作势犹豫一下。
    “我那花室可是连我爹我老婆也不让进的。”
    “得,得,”楚电棍子在后边推着他,“我记住啦,往后什么事都好说,还不行么?”
    马阳就等着这句话,哈哈一笑:“说哪去了……”便引他上楼。
    两道保险锁,马阳逐一打开。一开开门,便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嗡嗡声,那是带有控制湿度功能的两个三千大卡高功率窗式空调机在通电工作。房间里空气清新异常,这自然又是两台负离子发生器的功效。
    “红相公”粗壮的花葶上,唯一还剩了两个籽包,每个籽包里大约四到六粒籽放开朕的奸臣。每粒售价是五千元。出如许价码,买主无疑无不生怕受到坑蒙。你用锡纸包出一粒来,他就要了?你说是“红相公”,谁看见了?人家笃定是要亲眼看见你从花上往下摘,才肯死心塌地掏钱的。
    当然,你既然想到了这一步,马阳就有更高的一步等着你,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从其它花上掰下籽包来,用一种透明胶不露痕迹地将它粘到“红相公”花葶空柱头上,粘得天衣无缝,任谁也根本无法加以分辨。你不是要当面看着吗?好,我就当面给你掰,咔吧一声掰下来,当面剥开,取出花籽。一手钱,一手货,五千元一粒,你照样买“杂种”回去。
    想得“红相公”?作美梦!五千元,卖花籽?自己养成大花,五万也不给,这点帐白痴也算得升。
    现在的两个籽包就是“嫁接货”,但是它们逼真得就跟从来就一直长在上面一样。马阳捏着籽包,就像外科医生切血管似的倍加小心,“卟吧”一声,掰下一个,这口气才从嗓子眼掉进肚子里——那情态同样也是逼真至极。他精细地剥开苞皮,四粒橙黄色花籽饱满地掉落出来。他拈起一片锡纸,包起一粒,发现老楚屏息站在身后,眼珠几乎就要掉落出来:“能不能……再包一个?”
    “啊呀,你可太过分了!”马阳叫起来。楚电棍子也知道有点要求过奢了,眼珠子缩回去,小心翼翼接过纸包,马阳踌躇再三,终于又拈起一粒,“唉,长在上边是金豆,一掰下来真伪有疑就啥也不值了。既然这样,干脆吧——”又包起一粒来,“反正给你一回。”
    老楚大喜过望,接过去感激涕零都有点不知道往哪揣了。这会儿大概就是叫他喊声爹他也是会喊的,马阳鄙夷地想。当然,他心里又不能不猜测,巴结霍国泰,老楚除了有他自己的算盘,在他后面,会不会还有其它更大背景呢?
    花业中各种势力都在不遗余力拉拢收买权势部门、权势人物,正像你自己所干的一样。并且他也明白,像老楚这样的人,绝不会只为你马阳一个人效力。但是胃口这样大,把眼睛盯向了警察头子,这却显然不会是一般势力、一般人出于一种本能,他极想弄清这后面的背景,然而又知道老楚肯定什么也不会说。
    并且,你试探着企图打探,显然也是愚不可及之举。这样一想他便只得作罢。
    送走老楚,马阳又在花室逗留了一会儿,逐棵察视架上的花。当然他首先察视的便是“皇冠”了,这棵“佛兰”真是他永远也看不够的。它的真正绝处就在于一个奇,当然奇到极致,便又有了无尽妙处。它最早作为一株野生兰,是生在佛教圣地峨嵋山的大峡幽谷之中,被深山老刹一个小和尚去溪边担水时信手采来,栽在一个泥罐里。那泥罐里同时栽着的还有另外好几棵叫不名的野花。
    后一药农采药于寺中歇脚乞水,端着个水瓢消消停停喝着水,眼睛余光便看见泥罐里山花野草间一株兰花开得别致,顺手剜出来丢到身后药蒌子里,回家拣出来,弄个小瓦盆就栽上了。
    再一天,一群孩子趴在窗台上看花,忽然一个孩子就说:“咦?你们看,这花花芯怎么像个和尚头?”
    孩子们就都凑过去定睛细看,果然像!那朵花也就一厘米大小,而几毫米的花芯却生得又光又圆,前额圆润,鼻子眼维妙维肖、还有一张嘴!与人的五官酷似,而且笑眯眯的竟然还有表情!
    归家的药农见一群孩子在庭院里聒噪,就说去去去!没得啥子事莫要在这儿给老子添乱。
    孩子们说真的!不信你来看。药农过去伸头瞄了一眼,然后他笑了:“别说,还硬是有点像无上巫法。”
    再凑近些细看,便愈发惊奇了,哦哟,这哪是什么花啊,分明是一尊神清气爽的弥勒佛坐在花芯里头嘛!消息不胫而走,后来就有一些游客不远百里专门拐过来钻进这深山沟里好奇看花。
    马阳去成都考查鲜花生意,无意间听路边一个刚从峨嵋山里钻出来的学生说起这花,那小伙子大概高校放假呆着没事,专门钻大山里野人般浪游了半个多月,弄得破衣烂衫、足下露趾,一边在街边小摊满头冒汗喝一大碗“抄手”(也就是北方的馄饨),一边天花乱坠地跟人摆话他的山野奇闻。
    马阳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运撞到他脑门上了。打听了地点路径,当天下午他就跑到了那个深山村舍。去的时候他专门买了一个大画夹子背到身上,冒充一个采风画家住到了村寨里。临走去对那药农说,你把这花卖我吧,我要回去照着画画,给你二十块钱怎么样?
    药农说二十块我能卖?前日一个重庆游客拿照相机换我都没换。
    马阳说那是傻瓜相机,怕还不值二十块钱呢。再说你个采药的要个相机做什么?这样吧,我今天既然开一回口——五十!不过你得把窗台上另外两盆花也给我。
    药农寻思寻思,说你拿去吧!
    马阳一出村口就把另外两盆花扔到沟崖子里去了。他要那个做什么?他要人家饶两盆花,无非让人觉得你那花也并不比这两盆出奇多少,心理上的迷魂药罢了。
    花拿回来细细品玩,他发现了奇中之奇:花芯下面的花舌上,有慈和淡雅的两瓣红色对衬点缀,与安坐其上的佛身相映成趣,这下它不仅是尊活脱脱的袖珍弥勒佛,甚至连“莲花宝座”都有了!
    他在“花协”年会上将此花正式出示,东北三省花界一时沸然。省佛教协会副会长、中国佛教协会常务理事释本焕大师当时不知从何得知了讯息,即刻携放大镜前来专程视看。看罢不胜惊奇道,佛兰佛兰,普天之下,绝无仅有啊!花界奇事,佛界奇事。难怪《华严经》有云,“一花一如来”……稀世奇珍,国宝国宝!
    这一来“佛兰”奇事愈发争相传诵,简直半壁中国都沸沸扬扬了。花中为何会现佛形?是佛显灵了、还是花修炼成了佛?
    一些“花痴”,一些“佛痴”,当然更主要的还是那些身兼二职、痴花又痴佛的人,把个事情传得神乎其神。马阳家门外每天都可谓门庭若市,均是些高“迷”档的发烧友,渴望一睹为快的那种。当然马阳是绝不会让人敞开进的,他竟日大门紧锁,只把几张“佛兰”的大特写彩照挂出去供人瞻仰,让大家一睹“世珍”风采。
    若打听此花来处,马阳只是说出自南国深山。具体产地无可奉告。私下里他却带了胡岩专门秘访峨嵋、寻幽探秘,找到古刹小和尚担水的那深谷、那壑峡,蓖头发一般把丛丛茂草蓖了一遍。将所有兰花或是类似兰花的植株统统连根拔下、除毁净尽。
    野生奇花之奇,就奇在它只长在某一处范围极小的地片内,有时你将它仅仅移栽出一尺它便不是不能成活、就是变种失奇。
    马阳连续两年去做这个事情,直至确信天下已不再有第二棵“佛兰”,心里才最终踏实下来。两次去,每次他都带回峡谷富含腐殖质的土壤,用来培植珍品“佛兰”。
    他要冒着风险至少三年不打它的金钱主意,搞一个全封闭培植试验,看看究竟是偶然变异,还是确系新种。若是偶然变异那么培植后“正常化”的佛兰将不成“佛兰”,美梦不再,等于坐将巨数金钱打了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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