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黄春莲没来得及看儿子一眼就撒手人寰驾鹤西去。 郑家、黄家悲痛之极。这种悲痛虽然致命,旁人却无法劝解,只能靠时间抚平伤痛。黄老三一时很难接受女儿不幸,负气得带领亲戚老表,上门找郑应厚和桂东华讨说法。哭天抹泪,伤心欲绝,指着郑应厚、桂东华鼻子骂不是人,连我女儿你们也要算计。她可是为你们郑家传宗接代,你们却抠得把钱捏出水,不肯送她去卫生院。难道你们自己想把钱留着,等死了以后带进棺材里?黄老三和他亲戚老表在郑家闹得不可开交,丘岭子人几乎都围着郑家看热闹,指指点点,闲话沸沸扬扬。
    郑光霞忍不住,几次想找黄老三说理,被桂东华拦住,锁着睡房不许出来,他们再怎么闹跟你娃儿家没关系,那是我们当家长之间的事情。其实,对于黄春莲的不幸去世,桂东华、郑应厚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悔,可是世上什么药都有卖的,就是没有卖后悔药。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丘岭子有几个大肚子女人不是自己在家生娃娃?我们也不想春莲就这样走了,可这是命,怨不得谁。桂东华、郑应厚被黄老三闹得束手无策,只好找邢勇和贺智力出面调解。卖了即将出栏的大肥猪,摆上丰富的流水宴,宴请黄老三和他亲戚老表大吃一天。黄老三才甩手带着亲戚老表回黄家坳去了。郑应厚、桂东华抱着襁褓里嗷嗷待脯的孙儿郑强暗自流泪,自认命不好,可是命再不好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时间无痕,岁月如流水,转眼两年过去了,小郑强已经能满地跑了。在他幼小心里一直将郑光霞当成妈妈,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一步也不肯离开她。郑光霞自从黄春莲去世后就辍学在家,与妈妈、爸爸一起抚养小郑强。她格外溺爱小郑强,即使上山割猪草也要抱着他,舍不得将他丢在家里。
    眼看小孙儿一天天长大,桂东华沉重的心舒坦许多。但是,她对整天神情恍惚的郑光普却担心不已,暗忖他毕竟还年轻,思量着让他再找个女人组织家庭,重新开始生活,这样就不会总想着黄春莲了。
    郑光普讨厌桂东华在耳边唠唠叨叨,尤其是让他相亲,气得摔盆摔碗,表示抗议与拒绝。因此桂东华心里很怄气,暗地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数落郑光普没出息,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强娃着想吗?过几年霞妹儿嫁人走了,我和你老汉也老死了,看谁来管强娃?
    “等你死了以后再说。”郑光普回了一句,怨恨地搬回自己小家去住,谁也不想见。他感到黄春莲死得太冤枉,当初桂东华肯拿钱出来,送春莲去镇卫生院生娃娃,春莲也不至于死了,害得强娃一落地就没有了妈。再说家里的钱,也有我进山挖矿石、采药材,捡菌子赚来的。郑光普的心阵阵绞痛,没有心思做地里的活,也不想再去挖矿石、采药材、捡野菌了。他心死了,每天只是拿着在清河镇拍的唯一一张结婚照看。
    郑应厚希望郑光普重新振作起来,跟从前一样下地干活,进山挖矿石,采药材。毕竟山里人是凭劳力吃饭,如果不劳动就等于失去生存能力。
    有的人往往喜欢吃自己的饭,操别人家的心,捕风捉影,道别人的是非。这些人对于黄春莲的死颇感兴趣,一会说黄春莲是被桂东华间接害死的,一会又说郑光普疯了,甚至还有人说看见郑光普深更半夜刨开黄春莲的坟,抱着骨骸大哭。闲话越传越离谱,也越传越瘆人。丘岭子的老乡看见郑家就跟见到鬼一样,各个躲得远远的不敢接触。这时,有人给郑应厚出主意,说郑家祖坟埋的位置不好克死了黄春莲,建议请个风水先生重新看块地,把祖坟移迁改变风水震住邪气。郑应厚一听无奈的苦笑笑,晓得这些人没事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搬弄是非嚼舌头根子。当你过好了就嫉妒,过得不好就想方设法挤兑、笑话,这就是人性劣根。他和桂东华对这蜚语不屑一笑不予理睬,闲话因此也越来越少。不过他看上去苍老很多,头发也白了大半,脊背更佝偻了,沉默得不想说话,只有看见郑强心里才高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桂东华见老伴话越来越少,儿子见她又跟看见冤家似的,心里不免堵得慌。实在忍不住就找赵婆婆絮叨几句。赵婆婆对黄春莲的死一直心怀内疚,假如早晓得她会难产血崩就不接这个活了,也不至于郑强一落地就没了妈,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婆婆打心眼里喜欢小郑强,没事的时候就带他玩,把家里好吃的送给他吃,以此赎自己的罪过。这天,她带来刚做好的红苕糖来看小郑强,顺便陪桂东华说说话。桂东华想到好几天没去郑光普小家看看了,不知那个家会乱成什么样。可是强娃在睡觉,郑光霞割猪草还没有回来,于是委托赵婆婆帮忙照看一会强娃。我去去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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