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12
    “爹几呀！爹几呀！”
    长工秦桂生的儿子秦守义，五岁还没有满，就天天跟着父亲跑。父亲下田下土做事，儿子就蹲在田边土角玩泥巴。玩累了就坐在地上，不停地一声声尖着喉咙叫“爹几呀”！
    胭脂湖一带的人，总喜欢在句子或者词语后，加个助词“几”，增强语言亲切感。
    小守义叫爹,一声声提高，提到脸都胀红再也叫不上去，就突然降低声音叫，降低到仅仅能使他爹听得出是在叫他。还把两只小手握成一个小圆孔，像大人用的话筒，套在嘴前对着田中悄声喊：
    “爹几呀！爹几呀！”
    他爹也就相应把声音降低下来，小声回应：
    “崽几呀！崽几呀！”
    父子俩叫着应着玩。一直玩到收工的时候，全身淌汗的“爹几”，才牵着满身涂泥的“崽几”一道回家。
    秀才的儿子守仁，只比守义大一月。刚满五岁，秀才就教他背《三字经》。不到两个月，《三字经》就背了下来。秀才夫妇说不出有多高兴。
    “七岁八岁狗都嫌！”小守仁眨眼就到了这个年龄。这时秀才教他背《四书》、《五经》了，可是速度大减。
    在小守仁眼里，好伙伴守义不是没有读书的福分，而是没有读书的苦难。他无限羡慕守义的自由。经常从书房偷偷跑出来，同守义一起玩耍。一到夏天，都赤条条泡在胭脂湖边浅水处。荷叶下凉沁沁的，随意摘莲蓬，踩莲藕，剥菱角和苡米坨吃。
    他们还经常合作，骗取二丑癞子的小船玩。二丑癞子是龙舟放铳手姚朱生的儿子，十五六岁了，说话做事都还不怎么灵醒。他的父亲就只好让他天天在湖边看鸭。
    守仁先爬上湖岸，对姚家二丑癞子说：
    “荷叶丛里还有一只鸭子没有出来呢！”
    二丑癞子二话不说，就去荷叶丛边呼鸭。秦守义早已一个水猛子，潜到了二丑癞子的小鸭划子（湖水里赶鸭专用，只能容载一个大人的小木船）底下，猛一使劲就把鸭划子拱翻。守仁这时也跳到水里，他们不停地把小鸭划子翻过来又翻过去。一个刚从被拱翻了的小划子下爬出水面，另一个早已把小划子翻正，爬了上去。又做好了被水下的人拱翻的准备。
    二丑癞子满头生疮，一只手紧握着一杆赶鸭的长铁铲，另只手不停抓没有一根头发的癞头。站在岸上，气得哭骂不止：
    “我要我的鸭划子咧！呜呜！
    我×你们的娘！还不给我把鸭划子划上岸来。呜呜！
    我就回去告诉爹，打死你们！呜呜！”
    他们等二丑癞子哭骂够了，才把小鸭划子推到岸边来。
    接着，秦守义又扑到齐胯深的湖水里，用脚搅起淤泥，湖水马上浑浊了一大块地方。
    “守仁，快下来！我告诉你摸鱼。”
    他们一起蹲在水里，只留鼻孔和嘴露在水面呼吸。
    “怎样摸？”
    守仁一边说，一边用手在水里乱摸乱搅。
    “你这样乱抓乱搅，鱼都会被你赶跑呢！”
    守义一边说，一边拉守仁的手压放在自己的手背上，示范讲解：
    “像我一样，你先把十指张开，双手挨泥，从左右向中间挤摸过来。一只手碰到鱼，另一只手立即过来合作。双手十指织成密网，把鱼罩住，再用力把鱼往泥里按下去。到了泥里，鱼的劲使不上了，就用右手食指与中指，分别钩进鱼的两腮，再用同手的拇指插进鱼的嘴里。即使十几斤重的鱼，也都别想跑得掉呢！”
    守仁觉得摸鱼有趣，听得很认真。笑着问：
    “如果碰到了一个鳖怎么办呢？那东西会咬人呀！”
    “我告诉你，如果摸到一个鳖，就迅速用脚把鳖使劲踩入泥底。脚不松动，再用手慢慢探摸准鳖的头尾。摸准后，用一只手的掌心堵住鳖的头部。因为鳖的鼻子在嘴的前面，嘴被鼻堵住了，伸不出来，咬不着你的手；另一只手捧住它的尾部，再稳稳地从泥里端出来，才安全可靠。”
    守义正说话，突然抓住一条差不多有半斤重的黑背鲫鱼。
    “让我来给你送到岸上去吧！”
    守仁看他手里的鱼使劲翘着尾巴，高兴地说。
    “你不一定能捉得稳，还是让我先串住它。”
    守义说着，扯下一根三尺多长的菱角藤。把菱角藤从鲫鱼的腮里插进去，再从嘴里抽出来。然后把菱角藤又横衔在嘴里，继续摸鱼。
    守仁：“让我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