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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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牛娃秦守义，花了大半年时间才终于在盛秀才手里背完《三字经》。这天大清早，秀才喊他起来读早书。他翻开《论语》第一页，还没有开声读一句，就连打了几个哈欠。伏到桌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他梦见骑着青毛盘角大牯牛，来到胭脂湖边。公坟咀草地上，黄牛水牛公牛母牛大牛小牛黑牛白牛几十条牛，都在低头吃草。他跳下来，把大牯牛赶放到牛群里去。草地上，看牛娃都在打耍架。他跑过去，帮着抱腰搂脚，一起在草地上打滚。
    太阳升起来差不多三四丈高的时候，牛都吃饱了。躺在草地上，大嘴巴里不停反刍出很多白泡沫。打耍架的打累了，也都躺倒在草地上。扯把青草盖着脸，以免太阳刺目。然后，一个个闭眼向天，尖起嗓子，喊起了放牛儿歌：
    骚牯子打架嘛啰咧，
    角碰角啰耶耶。
    抱住你妈妈嘛啰咧，
    打个白（方言亲嘴）啰耶耶。
    麻绳子牛綯嘛啰咧，
    摔过河啰耶耶，
    系住你妈妈嘛啰咧，
    做婆婆（方言老婆）啰耶耶。
    ……
    守义正伏在书桌上唱放牛歌，被秀才一竹板拍醒。他双手护着挨了打的脑壳，立马冲出书房，飞脚往家跑。
    长工父亲痛心失望，又把他送到了忠秀家的牛栏里。忠秀看盛家老长工的面子，就让他继续与那条青毛盘角老牯牛朝夕为伴。
    秀才望着书桌前那条空凳子，遗憾又无奈，摇头叹气：
    “唉！竖子不可教也！”
    守仁依然坐在那条空凳子旁边，度日如年。
    守仁在父亲与母亲严密控制下，再也没有得到过骑牛的机会。一直读到十八岁，才完成经、史、子、集全部必修课程。
    学业完成了，父亲没有安排他去考取功名。科举早已废除，连秀才自己都只能留下终身遗憾。父亲紧接着为儿子安排了另外一门必修课程：娶妻生子。
    盛董氏早已选好了儿媳妇。她娘家嫂子姓马，马嫂娘家有个侄女叫马艳红。听说长得十二分漂亮，只是年龄比守仁长一个年号。盛董氏有娘家兄嫂保媒，当然没有不相信的道理。没有让男女见面，双方家长就订下了这门亲事。
    可是，秀才夫妇万万没想到儿子高低不同意。守仁瞪着眼对父母说：
    “无论姑娘怎样漂亮，大一天我都不干！”
    “自古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由你不得！”
    秀才气愤地说。
    秀才与盛董氏一致认为，儿媳大一点，正好管住不谙世事的儿子；其实也还有点碍于亲戚面子，不好悔婚。于是，他们对儿子的强烈抗议，根本不予考虑，坚持按既定方针操办婚事。
    婚期订在十月初八。眼看一天天挨近，守仁焦躁不安。白天躺在床上，看着生布帐顶出神。晚上在灯下不停翻书。翻揭完《论语》又接着翻《孟子》，接下去翻《诗经》、《离骚》、《史记》与《资治通鉴》。书柜里没有哪本书没翻，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连最喜爱的《红楼梦》也吸引不了他，就这么一页页一本本一直翻到天明，才又躺卧到床上去仰望帐顶。
    直到十月初七，书本与帐顶，都还没有为他指明方向。再没有充裕的时间翻书了，初七黑清早，他就悄悄爬起来，趁父母还没有起床，从侧门溜出来，往二姐家跑。
    “二姐，你一定要帮我逃过这场婚事呀！”
    他一进门，就扯着正在灶下烧火的信秀说。
    “你别这样，坐下慢慢说给我听。”
    信秀听他坐下诉说后，也很为难。想起自己的婚事，已丢了父母太多面子，不能再伤父母的心了。但又体谅小弟弟苦衷，同不喜欢的人成婚，一辈子都痛苦。当姐的真不知怎样做好。
    守仁见二姐不爽快，着急起来：
    “二姐你不帮我，我就赖在你这里不走了，等过了婚期再回去！”
    “你赖在我这里，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再者，爹妈知道了，会全怪我呢！我怎么负得起这个责任呀？”
    信秀真还没有这样为难过。
    这时，外甥伢子大川跑过来，扯着舅舅的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守仁笑了笑，便对信秀说：
    “二姐，你帮我很容易，只要借我十块光洋就行了。爹妈要是问过来，你就只说我向你借钱后，到县城大街上为新娘买点时兴的妆饰物去了。”
    “那你打算借了钱，到底做什么用呢？成亲的问题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