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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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神龛后那间小房，就是书房。一个分成四格的黑漆大书柜，靠着神龛背墙立着。满满一柜书，按经、史、子、集从上到下分层排插。一张方形红漆大书桌，紧靠后墙窗台。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一盏桐油灯。一本《唐诗三百首》和一本《红楼梦》，摊开在书桌上，竖排的线装本印制得很精美。
    盛秀才每天早起到书房晨读，几十年如一日。可是自两年前中秋夜，二女儿信秀丢脸的事件发生后，他在丢了脸面的同时，也丢失了摇头晃脑的读书兴趣。每天早起，宁肯下田下土做事，也不来书房摇头诵读了。
    书桌上摊开的这两本书，一本是廉秀与礼秀的精神食粮，另一本则是她们小弟的启蒙教材。廉秀礼秀天天轮番教小弟弟守仁，小守仁的天赋比较高，一首绝句，只要带读四五遍，就能背下来。只是刚学话咬音不准。总是把“疑是地上霜”读成“何很黑沆夯”，发音全在舌根部。引得全家人大笑不止。
    没有两个姐姐在身边护着，廉秀礼秀什么事都失去了主张。没有四姊妹一起争争吵吵打打闹闹，也就没有了昔日闺中情调。幸有小弟弟牙牙学语，给她们创造许多笑料。大姐二姐也时常抱着孩子回娘家来，给她们增添不少欢乐。当然宝玉黛玉在书中，也为她们驱遣了好些寂寞与烦恼。
    盛守仁两岁的时候，他的大姐、二姐，先后为他生下了两个可爱的小外甥。盛家昔日的热闹，又逐渐恢复起来。忠秀为她的胖小子起名李春来。春天里来的，春华秋实，预示着小子前程锦绣硕果累累。信秀为她的白胖小子起名彭大川。六月里生的，正是胭脂湖涨水季节。信秀不想她的儿子长大后，只在香炉村里吃印子钱饭。期望他冲出胭脂湖，冲出洞庭湖，去大江大河闯荡。
    这天刚吃完早饭，廉秀与礼秀就一人牵小弟一只手，连哄带骗把他弄到书房。开始一遍遍范读与试读，接着就是一阵阵的笑声。突然，好久不见的尹大脚嫂，迎着笑声大步跨进堂屋大门。
    自盛信秀同彭三立私奔事发，近两年来，大脚嫂第一次屈尊来到这户伤过风、败过俗的人家。
    香炉村里，别人家看不起秀才家的女儿了，可王家塅王有田的爹王超力（小名王操犁）与众不同，一如既往看得起秀才家的才女。
    “我今天特为你们家三女儿廉秀而来。本村勤劳财主王超力，想收廉秀做儿媳；他的独子王有田，愿娶廉秀为发妻！”
    王超力是本村人，大脚嫂也无须隐瞒什么，就对盛秀才和盛董氏实话实说。
    听了大媒人的话，盛董氏转过脸来问秀才：
    “我家廉秀性情温顺，嫁忠厚老实人家可靠。你说呢？”
    “说的有理！你就作主吧！”
    秀才也觉得王家合适。
    “那我还是要去问问廉秀姑娘。”
    她说着，来到书房。对礼秀说：
    “你带弟弟到外面去玩一会，我要和你姐说话。”
    礼秀对姐姐笑了笑，抱起弟弟就走。盛董氏把门关上，小声对廉秀说：
    “大脚嫂给你介绍王超力的儿子王有田，你觉得怎样？”
    平常少言寡语的姑娘，却立即大声拒绝：
    “我不嫁吃猪食的人家！”
    香炉村里人只要提起人吃猪食的故事，都习惯从王有田的爷爷——王万仓聊起。王家在万仓公之前，还有过多少辈人的琐事，人们也就懒得去聊。王万仓，名字就直言不讳。一生为了实现父辈为他指定的奋斗目标万仓，万仓公真的敢于“吃猪狗食干牛马活”。可是这“万仓”实在是人生的大难题。万担都难，何以万仓？
    王万仓一生中，没有一天离开过土地。连过年过节、成亲生子，他都要下地去动几下犁耙锹铲。要不这样，他就过不好年，过不好节，成不好亲，生不出儿子。他真正做到了“一天不做事，便一天不吃饭”。其实他吃的也不是什么好饭，有时甚至不好到虐待自己与家人。
    万仓财主家几只母猪下了崽后，猪婆猪仔，都要吃一个月细糠白米粥。这样才猪婆奶水好，猪仔肯发窝（长得快）。万仓公安顿好猪婆猪崽，就吩咐：
    “这段时间，我们全家人，每天也跟着猪婆猪崽只吃两顿细糠白米粥。既省油盐，又省柴火。”
    王万仓一直做到七十四岁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