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8
初秋的清晨,已有几分凉意。 墨绿的橘树叶片上,淡黄的橘子上,都傅上了微霜。太阳还没出来,天空清纯澄澈,飘着半轮淡月。香椿树上,两只白肩腹黑背尾喜鹊,叽叽喳喳首先叫了起来,划破了院落里的宁静。
忠秀姑娘刚打开院门。“陪嫁”来的小白狗就抖着一身长毛,欢快地跳出门来。这个家里任何人都看不顺眼的家伙,居然很有灵性,仰头望着地坪对面楠竹林边的那条小路。好像它真正的主人马上就会从那条小路上回来。
太阳缓缓爬上村口东边的橘树林,盛董氏的轿子,出现在楠竹林边的小路上。
盛董氏脸色红润,稳重走出轿门。
她的四个女儿一齐迎了上去。牵扶着母亲的手,又帮忙提母亲带回来的东西。任何国家的元首出访归来,都不如这位后娘省亲归来能够获得如此亲切与热烈的迎接。母女久别重逢,亲热得让盛秀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白狗两条后腿立了起来,两条前腿爬到了盛董氏的胸前;摇摆着尾巴,亲昵地“汪汪”叫着。
盛董氏双手把它推开,骂道:
“讨厌的家伙!”
一个月来,四个姑娘盼后妈,如同盼全家的救星。廉秀与礼秀一人挽着妈妈一只手,挨到妈妈耳朵边,小声说:
“妈妈今晚同我们睡一床好吗?我们有好多好多话儿,要和您说呢!”
盛董氏进屋刚坐下,忠秀把三个妹妹带到母亲跟前说:
“请妈妈原谅女儿们原来的无知!”
“你们都谙事了,妈高兴呢!以前那一页揭了,我们都不要再提啊!”
盛董氏说着,流出了幸福的泪。
忠秀回过头来,吩咐几个妹妹:
“你们以后做事,都要主动些。要认真做好每一件事,不要让妈妈再为我们操心。家务重活都不得让妈妈动手。等妈妈有空闲有精力的时候,再请指点我们绩麻、纺纱、做鞋与绣花。”
盛董氏回来眨眼就是半月,这个空前和谐的家庭里相安无事。
又半个月过去了,还是一切如常。
严利在盛董氏刚回来的那几天,守在西横屋房里不敢出来。尽管与秀才苟且之事做得干净,未露蛛丝马迹。但一看见盛董氏就不免心虚起来。白天里,除了心神仿佛地给桂生煮三顿饭,剩下的时间,就坐在房内的木格窗下,一边用大布针钉鞋底子,一边窥视秀才夫妇的脸色。
她很快发现,秀才与妻子女儿们说话的声音,比平常低了;脸上还总有点羞愧神色。不过盛董氏倒没有表现出异常情绪,这又让她放下了一颗吊着的心。可是一到晚上,她还是睡不着,想起与秀才的几度床笫欢娱,心旌不免又摇晃起来。
这天刚断黑,严利收拾好碗筷,走进睡房点上灯;桂生正在关房门,突然,忠秀与信秀一前一后闯了进来。严利虽然惊愕,但并没有慌张,连忙搬椅子请她们坐。
她们没有坐。忠秀站在门边,小声对严利说:
“我们家准备把西横屋几间房翻修一下。”
信秀接着大声说:
“请表伯明天搬回桐子坡你们家老屋去住吧!”
语气里表明搬出去没有商酌的余地。
没有待他们夫妇反应过来,姐妹俩就转身出了门。
夫妻俩谁都不说话,无声无息上床睡觉。秦桂生睡不着,彻夜都没有想明白的一个问题,不是东家突然要他们回家的原因;而是他老婆严利,当时听了忠秀信秀两姐妹的话,竟然一言不发。并且睡在床上一夜也无话。
第二天早起饭都没煮,秦桂生就带着严利去辞东。秀才一清早就有意回避出门了,盛董氏同平常一样,忙从房里出来,心平气和地对他们说:
“桂生老表还是一样地做长工,只是请你们搬出去住。”
桂生夫妇没有多说话,默默转身走出大门。
一路上,严利表面做出十分委屈的样子,跟在桂生后面,不停地哼哼唧唧,小声责骂没出息的丈夫;心里却有说不出来的高兴。因为她惊喜发现,这月身上没见红了。
桂生用他原来挑过来的两只板篾箩筐,依然挑着夫妻二人的衣服被褥。边走边想:我哪一点做得对不起东家呢?不一会,他回过头来又替东家想:秀才娘子怀上了,要增添人口,房子自然要用得多了。我只搬回家睡觉,长工还是照常做,一日三餐也还是在东家吃,没有什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