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二)

    马碎牛闲的无聊。一对蚊子的性器官翻来覆去地看早已觉得厌烦,干脆坐在椅子上想心思。自己本来是个混人,如今忽然成了一个中学里举足轻重的造反派司令,就觉得像在做梦。他怀疑地看了看周围,随他一起来的红卫兵不是呆在门外充当哨兵,就是和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些人一边满意地欣赏着手中的步枪一边敬佩地望一眼他。他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顿时有些飘飘然,立刻就有一种发作的愿望。他模仿着“哑柏红”的声调,扯开嗓子吟着道白:“小靼子,兵发中原,走呀呵呵呵呵------”围在他周围的同学立刻凑趣,齐声“呵呵呵呵------”地附和。一伙人正玩的高兴,忽然看见一个学生在实验室门口探头探脑,马碎牛搞不清这人是不是自己的兵,大吼一声:“何方奸细?与我拿下!”旁边的人只笑却不动手。那个学生看见马碎牛后急忙奔了过来。马碎牛意识到事情有变,一骨碌坐正,忙问:“出啥事了?”来人把话只说了一半他就跳了起来,怒骂仉凝露和水全红,言语中早已把阅览室看成了自家的地盘。当下布置说:“三虎,你带两个人留下,其余人跟我走!”三虎大喜,随手挥了挥就留下了两个人,三两步跨了过来,一屁股坐在马碎牛刚才坐过的地方,两只眼睛就压在了显微镜上。马碎牛风驰电掣地带着其余十几个人冲了出去。
    马碎牛向身旁的人打听水蛇腰的情况。知情的红卫兵说,那“红旗”的副司令确实姓水,却不叫蛇腰,早先上中学时注册的姓名是水富贵。文化革命开始后赶时髦,改成了水全红,但因为舞跳的好、腰扭的怪,同学们背后就都叫他水蛇腰。
    马碎牛骂道:“蛇我见得多了,一蹄子踩死他!”
    水全红哼着舞曲坐在苏老师的椅子上看“参考消息”。小小一战,居然轻易击败了号称“小诸葛”的赵俊良,也觉意外,意外过后就是惊喜——他把运气当了本事。想起赵俊良狼狈撤退就颇为得意。赵俊良撤退以后,由他带领的那些“红旗”的人就松了劲。战事顺利结束,大半就走散了。剩下三四个无所事事的在阅览室外放了几把椅子,此刻正懒散地坐着聊天,看上去十分悠闲自在。
    马碎牛带着十几个人旋风般从天而降!他踢翻了门口的两把坐椅,把椅子上的人仰面放倒在地。跨着大步冲进阅览室,嘴里叫骂:“‘水蛇腰’,你狗日的在哪儿?你大那个驴仔蛋,你以为阅览室是你家的?我的人为啥不能进来?你狗日得是在保护封资修的毒草不让我们批判?看我怎样把你当反革命揪出来再点了你狗日的天灯!”
    正骂着,一眼瞧见水全红半躺在椅子上,两只脚放在台上,正晃荡着身子读报。马碎牛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照着他左脸就是一拳,“咕咚”一声,水全红被打翻在地。马碎牛继续骂道:“我把你个杀猪水!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我今儿就叫你‘水全红’!”又照左胸补了一拳,然后揪住领口一把把水全红提了起来。
    水全红原本也手脚灵活,吃亏在被马碎牛打了个冷不防。心脏那一拳打的他混身发软,全身的力气再也难以凝聚。紧接着又被马碎牛把上衣在喉结下拧成了一个疙瘩,顿时觉得气闷,混身的力气再也使不出来。
    外面“红旗”的人被马碎牛打了个冷不防,虽有些发蒙,但缓过神后却哇地一声往里冲。刚到门口就被怀庆等人堵住,怀庆抓住一个冲在最前边的学生一个“挑脚”就听“嗵”的一声响,那“红旗”的红卫兵当时就摔了个坐蹲。后边的人一看怀庆阴森森的凶像再也没人往前冲了。马碎牛提着水全红,一把甩到门口,凶神恶煞地对外面喊道:“谁敢进来?谁进来我就把你们副司令打成血脖子!”恰在这时赵俊良也带人赶到了,“红旗”的人一见腹背受敌顿时怯了,慌忙退下。赵俊良却趁乱叫人抢过了那块木牌。马碎牛就势把水全红扔出了阅览室大门。对外面“红旗”的人说:“我们有枪有子弹!不要把我逼急了,我可是个二杆子!”
    “红旗”的人不以为然地看那六杆空枪。马碎牛又说:“枪是空的,不假。这会儿没装子弹,但不等于一会儿还不装子弹!不怕死就对着干!”
    那些学生惧怕马碎牛的二杆子脾气,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当年连钱校长都敢得罪,为了赶走安心,不惧开除,还闹得市教育局廖局长都面上无光。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更是肆无忌惮,全校大会上给张书记出难题,为个黑五类同学连工作组都敢打,更有甚者还在学校里闹出了闻所未闻的抬尸游行。他还怕谁?想通这个道理,“红旗”那边再也没人敢出头了。
    有两个人过来搀起水全红要走,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地败退,为了脸面就想撂下一些门面话。
    水全红左面的人说:“暂时的撤退是为了将来更好地收复失地。”
    水全红右面的人说:“敌进我退!我们不再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水全红身后面站着一个学生,大约是读过三侠五义、彭公案、施公案一类武侠的,嘴里喊的却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还没说完就被同伴拉走了。那同伴边走边说:“还没把人丢尽?在赵俊良跟前掉文呢!你看今儿‘小诸葛’这一招多利害?先带十几个人麻痹咱们。然后假装败退。趁咱士气一泻,一下来了三十多人,一个回马枪里外夹攻就把我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叫我看“红旗”的头头脑脑,唉------”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不到一个小时,“反到底”和“红旗”双双吃亏。尤其是‘红旗’,两边的先手均告失败。“举牌”的威风被马碎牛和水平一刚一柔分别打了个落花流水。与赵俊良的预计恰恰相反,“反倒底”虽败却没有垮;倒是被他认为是劲敌的“红旗”在这次短兵相接后垮了将近一半。晚饭前有三分之一的人纷纷贴出声明退出“红旗”。大部分人加入了第一大派“反倒底”。只有一少部分人加入了“工学联盟”。夜晚“盘点”时,“工学联盟”红卫兵整整一百一十个人。马碎牛高兴地坐不住了,他一边转圈,一边大叫着:“真让人不敢相信!真让人不敢相信!一仗打下来,这就成了全校第二大派!看来武力解决问题大有潜力可挖,不但快捷、而且实惠。现在再也不担心别人吃掉咱了——只可惜‘反到底’更加壮大了;他大那个驴仔蛋,我到给王敛翼做了嫁衣裳!”说到这儿,他忽然一停,面色一喜,问道:“那要是再和‘反到底’打一仗——”
    “碎牛,这场运动叫文化大革命。”赵俊良及时提醒他。
    “我知道。”马碎牛回敬他:“但不能排除通过武装手段来取得我校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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