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二）
赵俊良除过应付马碎牛的召唤和处理组织内日常的琐事外，每天都按时配合“红旗”的笔杆子写出几篇口诛笔伐“反到底”谬论的文章。时间不长，他反而成了大批判的主力，“红旗”那些笔杆子们写出的文章一篇篇到显得苍白无力。以至于倪凝露刮目相看，亲自出马单独约见赵俊良。她希望他退出“十八勇士”加入“红旗”，并应承给他一个司令助理的位子。赵俊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的倪凝露满腹狐疑。
政治上的大道理并没有留给中学生太大的辩论空间，初中生有限的学识也阻碍了大批判的深度；大字报上的说理文章终于发展成漫骂。当漫骂逐步升级、双方都有以战争方式来延续政治辩论的想法时，全校几乎每一个人都闻到了火药味。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傍晚的微风在后半夜很快酿成了三四级的大风。有两条黑影窜到“红旗”司令部前，他们站到上风头，毫不犹豫隔窗把手里点着的报纸丢进了办公室。火借风势，大火立刻就吞噬了整个房间。烈焰中两个纵火者迅速逃离了作案现场。
“红旗”司令部被烧成一片焦土！所幸里边没人。倪凝露又气、又怕、又恨。他动员本派全部力量，让他们一半人调查纵火者的身份，另一半人写出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上纲上线，口诛笔伐那显而易见的怀疑对象。
“十八勇士”积极配合，他们义愤填膺地贴出带有明显暗示情绪的分析文章，怒斥纵火者的卑鄙无耻；他们还在马碎牛亲自带领下在学校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声讨卑鄙纵火行为的示威游行。
谢凯疑惑地问水平：“马碎牛这是唱的啥戏？”
水平并没有正面回答谢凯的话，她只是呆呆望着游行队伍，皱着眉头不无忧虑地说：“太胆大了------太可怕了------丝毫也不考虑后果------”谢凯听的云里雾里的始终也没明白。
“反到底”成了嫌疑犯。甚至王敛翼也怀疑是自己这一派的人私自报复纵火。他一边贴出大字报无力地声明此事与“反到底”无关；另一方面他又私下开始调查，看谁那晚嫌疑最大。偏偏他在内部调查的事又被“十八勇士”捅到了大字报上，于是倪凝露在听到赵俊良的汇报后骂了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确信纵火犯就躲藏在“反到底”组织里，因而就采取了更加凶猛的口诛笔伐。
时隔一周后，这件事在毫无进展下慢慢凉了下来，不料事情陡然又起了变化。也是在一个阴沉的夜晚，“反到底”司令部被人泼进了大量的屎尿。当王敛翼早上准备去司令部时，老远就闻到了令人窒息的恶臭味。司令部门前远远地站着好多人，一边掩着鼻子议论，一边对流淌出来的屎尿指指点点。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幸灾乐祸的“红旗”红卫兵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相互认真地询问新厕所开张为什么没有举行剪彩仪式？
王敛翼怒不可遏！他没有证据，也只能是指桑骂槐地写下满天的辱骂文章。自此以后，“反到底”与“红旗”势成水火，两派的人见面就骂，在“十八勇士”的积极参与下，终于发展成拳脚相向；而且战斗迅速升级为小规模的肢体冲突。
双方都有许多人成了伤员——仇结的深了。
马碎牛兴奋的要跳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六中这两个最大的造反派在冷静之后慢慢地回过味来了，他们都怀疑是中了遗祸东墙之计。在筛选了六中所有的造反派后，双方的怀疑对象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十八勇士”身上。经人点破后，两派甚至有联合对付“十八勇士”的迹象；缺乏的仅仅是确凿的证据和一个令人信服的借口。这不得不让马碎牛和赵俊良忧心忡忡。
进入下旬，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两派都扬言拿到了道听途说的所谓证据，并密谋着要彻底铲除六中文化大革命的害群之马。
“十八勇士”的人缩在教室。马碎牛问赵俊良怎样躲过这一劫。
柳净瓶埋怨说：“那些歪门邪道只会带来麻烦，偏偏秃子和三虎就最热衷干这事！你俩不但不制止还------”
“不埋怨了，听俊良说以后咋办。”
赵俊良看了看柳净瓶，对马碎牛说：“划火柴和泼米田共只为了一时泄愤，这种事不能长久也不是斗争的主流。到此为止吧。反正他们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使有确凿的证据，两家也都希望别人先出手，以收坐山观虎斗和渔翁之利。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形势依然危急，我们必须自救；在校内是没有指望了，我们必须在校外寻找支持。”
“校外？校外能帮上啥忙？”马碎牛问。
赵俊良知道，相同的疑问其他人也有，耐心说：“第一，我们要上联下挂，要与附近农村和城市中学结盟。互为犄角、相互照应。一句话：打破常规、放眼校外；不能只在六中转圈圈。第二，作井底之蛙是没有出路的。现在汉城成立了一个叫‘工学联盟’的造反派组织。其人数之庞大和发展之迅速都是史无前例的。他们在渭城也有分支机构，而且正在招兵买马。这个组织有自己严密的组织机构和完善的行动纲领，他们的目标就是造反：造省政府的反、造市政府的反——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红卫兵、这才是干大事的方式。我的意见是无论如何都要抢在‘反到底’或是‘红旗’的前边参加进去。只要有了他们这张虎皮，我们还怕什么‘红旗’和‘反到底’！”
柳净瓶说：“我咋听着你这策略有点像吴顺投靠‘反到底’的故事？”
贾佳佳说：“管它像谁的故事呢，生存要紧。”
赵俊良说到上挂下联，马碎牛忽然就激动起来。他挽着裤腿，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两手压着课桌说：“说的对。首先不能被人吃掉！其次还要勇往直前地搞好文化大革命。决不能像那几个弹丸大的组织那样没出息，整日里无所事事。那些狗日的个个胆小如鼠，往前跑三步就赶紧停下，揣一下蛋，看掉了没有。这样弄不成事！咱也不能像‘反到底’和‘红旗’那样，只在校内逞王称霸。到市上投靠‘工学联盟’，原则上我并不反对。反正都是**的红卫兵，干脆直接去接个头，管球他啥观点！只要接纳‘十八勇士’，能马上发袖章、发旗、再发些红红绿绿的传单，咱就算他的人！——反正他们的胳膊也伸不到六中来。”
柳净瓶委婉地批评马碎牛 ：“至少得先看看他那一派是不是更革命、造反更坚决、破四旧更彻底。无论如何不能草率了事、不能盲目、更不能------投机革命。还要看看他们这个组织里的人员组成，是学生多一些还是工人多一些？现在啥都不知道，怎么就说加入他们呢？”
赵俊良说：“‘工学联盟’是以工人为主成立的造反派，党章上说‘中国**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就这一句话就说明了问题。另外，我觉得参加‘工学联盟’也稳妥。从历史上看，‘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要闹到最后落下麻达；而工人阶级就不同了，党代表的就是这些人的利益。参加‘工学联盟’我想不会有大问题。另外，‘工学联盟’符合柳净瓶说的那几条，做事稳、准、狠。从他们最近在市上的快速发展来看，可能是最有前途的一个造反组织。我建议先合计一下看咋样和他们接头。”
马碎牛笑了，说：“你真是个小诸葛，原来你早都有主意了。快，快详细说一下‘工学联盟’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