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

    “还疼不？”
    “疼。想不到吴顺这家伙拳头那么重，当时疼的我差点晕了过去。”
    “现在真正晕过去的是他了。”
    “你们把他咋样了？”
    “还能咋样？像李玉和说的那样：把他全身的关节都松了一遍。秃子和怀庆几个瞎怂，把人打完了还嫌不解恨，硬是抬到操场边，隔墙把吴顺给撂出去了。”
    “别整出人命？”
    “操心你。吴顺那身板，从三层搂扔下去都没事。俊良，在六七级甲班咱现在基本上做到了大一统。虽然这个结果是我早都料到的，但我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快的连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有啥不敢相信的？”赵俊良说，“你没听新闻？外边的造反形势发展的比咱想象的还要快。我们的行动也要能跟上形势才行。如果我们收服本班这样的小帮派都不能作到摧枯拉朽，以后咋和高年级‘反到底’、‘红旗’这样的大派战斗？”
    “反到底”、“红旗”。想到即将面对这两个超级大派，马碎牛像个无所畏惧、急于拼杀的战士。他目光炯炯、跃跃欲试，那神情像猎豹、像自信的拳手。
    但他首先是疑惑。“我只是觉得奇怪，吴顺、三姐、毛始波、苟矫时，他们四个人也是众望所归的头头，咋就不堪一击？”
    “他们目光短浅、他们患得患失、他们胸无大志、他们疑神疑鬼。”
    “他们死有余辜！只是——下来咋弄呀？咱不能停步不前麽。老八早晚得报复我们，你得想好对策。”
    “老八？那个老八？”
    马碎牛笑了，说：“你刚才还说形势发展的很快，就你躺的这一天一夜就发生了许多事。其中就有广泛流传的‘老八’这个称呼。这是秃子给王敛翼起的外号。秃子这怂挖掘能力很强，他不知道从那儿听说了王敛翼小名叫黑蛋，占了个‘黑’字，他说赤橙黄绿青蓝紫，再加上黑和白两种颜色，这色彩就齐了。照此排序，那‘黑’就是老八！秃子这怂还模仿着电影里伪军问饭馆掌柜有没有‘八路’那个姿势，疑神疑鬼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问：‘有这个吗？’用来代表王敛翼。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现在不但咱们班的人都知道那两个指头的含义，其他班的人也知道了。到了这会儿，这个动作又演变成了对‘反到底’成员的暗示。明明是自己人在一起，也要伸出两个指头故做神秘地问：‘有这个吗？’被问的也模仿着那个地下工作者店小二，装模做样地回答：‘那能呢！’看上去滑稽可笑。”
    赵俊良说：“不滑稽，这很有用。尤其是把王敛翼叫老八这事，你想想，把他小名‘黑蛋’中的‘黑’字改成‘八’，该咋样叫他？”
    “王八蛋？”马碎牛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也许这才是秃子把王敛翼叫老八的本意。我感兴趣的还是他的小名——黑蛋，以后我就这样叫他！”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教室。
    教室里已经没有其他组织了。未加入“十八勇士”的散兵游勇已不知去向。
    同学们见赵俊良能来教室了，高兴地乱开玩笑。虽说他只在医务室躺了一夜一天，但短暂的分别也让人感受到重逢的亲切。
    怀庆很快收敛了笑容，他很认真地对赵俊良说：“吴顺被我们丢出墙外的时候威胁说：‘早知道把我打成这样子，我还不胜把赵俊良杀了！留级生换小诸葛一条命也值！’你以后得小心点。”赵俊良轻松地说：“吴顺真要杀我就不会说出口。既然说出来了，他就不会再杀我。放心吧！”说完笑完，赵俊良就和马碎牛、柳净瓶、贾佳佳四个人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赵俊良分析说：“从政治观点来看，六中最大的两个造反组织‘反到底’和‘红旗’没有什么区别。其所以他们相互把对方当作死敌，那只是因为都想在六中形成独霸天下的局面；说穿了他们争的是霸主地位。目前咱们只是一个小派，还不会引起他们特别关注。这是个机会，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有利时机确立‘十八勇士’在六中的地位，以期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这是我们的第一步目标。”
    马碎牛却急切地问：“啥时候实现第二步目标？”
    赵俊良觉得马碎牛胃口太大，他还是希望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当前的斗争形势：“眼前这两个大派，虽说‘反到底’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但‘红旗’也是潜在的敌人。王敛翼在宿舍吃了亏，现在也许只有‘反到底’开始留意我们了，但短时间内他还不会把咱们作为主要打击对象——倒不是不想除掉‘十八勇士’、更不是怕了马碎牛，他们是担心窥伺在旁的‘红旗’渔翁得利——这是幸事。真要正面发生冲突——不管是文的还是武的——依我们现在的实力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瞥见马碎牛满脸都是不服气的神色，笑着说：“你还不要不服，人家就是人多。论说论打，自然占上风。打个比喻，你现在就像三国时还没有得到西川的刘备，百事待举。但他们也有致命弱点，这就是人心的归属——”
    “人心的归属？”贾佳佳惊讶地问。“人家是大派呀？”
    马碎牛和柳净瓶也疑惑地看着赵俊良。
    “奇怪吧？他们人多，为什么还有人心归属问题呢？这就要分析他们人数为什么会多了。仔细分析他们组织成立的时机就可以看到，唯一的理由只能归功于他们的红卫兵组织成立的比别人早。当他们举旗造反时，他们是被认为是——甚至永远是独一无二的，像共青团：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人们蜂拥而入，惟恐在进步的道路上落在人后；同学中这种趋众心理和追求上进的热情必然使这些早期的红卫兵组织在人数上占了便宜。后来形势变了，各种红卫兵组织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成立，快的令人目不暇接，人们这时才明白‘反到底’并不是共青团。当人们冷静下来之后，也许有许多人后悔了；但米已下锅，只好等等看了。我们的情况呢？起步晚，丧失了先机。但我们的人心比他们齐——至少到今天为止参加‘十八勇士’的每一个人都是自愿加入的。短期内我们虽然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假以时日，就一定会出现此消彼长的局面。”
    马碎牛静静地听着，教室里所有的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人去打断赵俊良；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赵俊良这一番话是躺在床上静养时对于“十八勇士”今后如何发展的深思熟虑后的深远之策。
    赵俊良接着说：“为今之计一定要双管齐下。刘备曾经说过：‘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当务之急是要扩大队伍，把那些愿意的、犹豫的和对咱们没有坏印象的同学统统拉进来。只要人多了，量变就会产生质变，纸老虎就成了真老虎。谁想动手，他得有武松的斤两。”
    马碎牛问：“你这一篇大道理我能明白，但具体咋样操作呢？”
    “联吴抗曹。”赵俊良斩钉截铁地说。
    “谁是‘吴’？”
    “红旗。”
    “倪凝露那个女娃？”马碎牛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
    “你不觉得你和女娃打交道更有优势吗？”赵俊良不怀好意地笑着。班上一半的同学也跟着笑。倒是柳净瓶和贾佳佳有些不好意思。
    “滚你的蛋！——跟倪凝露合作会不会成了她们的附庸？会不会被她们吃掉？”
    “吃掉更好——如果你能被选为司令的话。”>
    “你认为我有希望？”
    “你觉得自己比倪凝露差？”
    马碎牛挺了挺胸，说：“我封你为特命全权大使，今天就和她谈。”
    然而事情并不像赵俊良预想的那么简单。倪凝露耐心听完了赵俊良一番联合抵抗“反到底”的建议后，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得罪了‘反到底’吧？想拿我们当挡将牌？”但她也没有完全拒绝合作，她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你们‘十八勇士’可以做我们的外围组织，平时要积极配合我们的行动、步调一致地与‘反到底’战斗。听说你文章写的不错，你们就每天写上一两篇批驳‘反到底’谬论的文章——希望能有深度。还有，你们那些人一个个桀骜不逊，希望马司令带头改过、多多约束自己、多多管教下属，把身上的匪气褪掉。”
    倪凝露冷嘲热讽的几句话让喜怒不形于色的赵俊良十分气恼。他原封不动地把这些话又端给了马碎牛。
    马碎牛一脚就踢翻了身旁一把椅子，咬牙切齿地发誓说：“倪女子，我要整不垮你我就到你家去当上门女婿！”
    秃子想到倪凝露戴军帽扎小辨、飒爽干练的英武形象，赶忙追了一句：“我也愿意到她家当上门女婿！”
    马碎牛骂他胡打岔，回过头要赵俊良立刻设计出“千万条毒计”，无论如何要整垮“红旗”——至少也要让倪凝露吐血。赵俊良就说那就只有一个办法：答应她的条件。
    当大部分同学还在错愕时马碎牛忽然笑了，说：“妙计！”柳净瓶和贾佳佳就迷惑地在两个人脸上看来看去。
    马碎牛把发展组织的事交给了柳净瓶和贾佳佳负责，并让明明和三虎协助她俩。他和赵俊良终日嘀嘀咕咕，密谋着下一步的更加大胆的行动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