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二）
晚饭时，苟矫时意外地看见秃子和三虎一人端着一缸子开水泡馍，鬼鬼祟祟地和自己手下的两个人说话。他们说话的时间极短，几乎是一碰面就离开了，但秃子那左顾右盼、慌里慌张的神气却瞒不过他。苟矫时疑心顿生。
“是‘东风’内部有叛徒还是‘十八勇士’在拉拢自己的人？”
“都不像！但二者又必具其一！”
说都不像，是因为秃子和三虎接触的这两个人是他平时信的过的人。另外，拉拢人那有刚接触就迅速离开的？说二者必具其一，是因为苟矫时太了解‘十八勇士’那些人了。在他眼里，马碎牛就是一个十足的土匪，而貌似儒雅的赵俊良也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阴谋家、一个披着羊皮的狼！手下那一帮人手，也以痞子居多，大多都是不学无术、心狠手辣之辈。说起学习，就没几个好学生；但要论起歪门邪道，个个都是六中精英——只可惜了柳净瓶，不知她为什么鬼迷心窍，偏偏就就喜欢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柳净瓶美丽大方，苟矫时暗恋她很久了。但他把自己的感情隐藏的很深，只是在暗中观察，看谁还对她“有意思”。他很快发现，马碎牛和赵俊良简直就是两块不解风情的木头。一个粗心大意、妄自尊大，另一个发育不良、嗜书如命，两个人似乎都没把柳净瓶放在心上，这使他多少有些放心。让他痛心的是，虽然他对柳净瓶痴心一片，但柳净瓶好像丝毫也没把他看在眼里。平时接触，也是客客气气，偶有表扬，也只是说他学习好、工作能力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看到他的其他优点。
他决心和马碎牛、赵俊良这些匪类对立到底，他要让柳净瓶看看，谁才是六七级甲班的英雄，谁才是值得她柳净瓶爱慕的对象。
他把那两个同学叫到一边，目光闪烁不定地看着他俩，怀疑地问：“秃子和三虎给你们说啥了？”那两个同学急着吃饭，也没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就含糊不清地说：“没啥，没啥。”这更加让他起疑。心想：“鸡娃给老鸡踏蛋呢！就你们这遮遮掩掩的样子，还能瞒得了我？”
让苟矫时没有想到的是，吃完饭后，他手下那两个人去洗茶缸时偏偏就和秃子、三虎嘀嘀咕咕交叉站着。这让他陡然觉得事情比预想的要严重，想到马碎牛发出的“吞并”威胁，不由得狐疑丛生格外紧张。
他也想到了这有可能是赵俊良策划的一个阴谋，自己的手下也许真的是清白的。但人心隔肚皮，谁又能保证这两个人没有异心呢？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否则，为什么偏偏找上他俩？他们接触的时间是很短，但那是自己制定的人盯人战术起了作用，看来在“东风”内部还要加强监督，不能给“十八勇士”任何可乘之机。
他找来了自己更加信任的两个同学，叮嘱他们监督曾和秃子、三虎接触过的那两个人。不料第二天早上刚踏进教室，这四个人就当众宣布退出“东风”、加入“十八勇士”。有几个平时跟这四个人关系好的同学也嚷嚷着“走人”，随后就到柳净瓶那里报名去了。秃子和三虎立刻动手，吆喝身边的人，幸灾乐祸地把属于这些人的课桌搬到了“十八勇士”这边。看情形，课桌就代表江山。
苟矫时痛悔不已，到这时才明白上了别人的当。
秃子嘲弄地看着苟矫时，偏趁人多时挖苦：“我和三虎就向他俩说了句‘水不太开’，你就怀疑他们。洗碗的时候，我俩就说了句‘以后吃过饭不用洗碗就好了’，你就把四个铁杆和大半拉‘东风’送到‘十八勇士’来了；看来你这个‘凤雏’还兼着运输大队长！”说完，两手拍着桌面高声唱道：“运输队长本姓蒋，工作积极该表扬。给咱们送来大批美呀美国枪，亮呀亮堂堂------”苟矫时顿时气的浑身打颤。忽然听见马碎牛高喉咙大嗓子地对同学讲“三国”：“周瑜为啥能被气死？是因为心胸狭窄、疑心太重！不是他没本事，是他没肚量！------”
赵俊良依然像平时那样，面带微笑，十分平静地欣赏马碎牛的表演------
柳净瓶托着腮，笑颜如花、含情脉脉地望着马碎牛------
班上所有的同学似乎都围在马碎牛身边。“东风”的人也不例外，搀杂在“十八勇士”里听马碎牛讲故事------苟矫时突然觉得心脏像石块一样猛地向下一沉，霎时间两腿发软。他急忙就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又觉得脑子里一阵阵出现空白，连忙把胳膊盘在课桌上，头一歪枕了上去。他迷迷糊糊地只想睡上一觉，在他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清楚地听到似乎是由天际传来了马碎牛空旷而巨大的声音：“凤雏------是死于嫉妒------”
柳净瓶去找毛始波。胆小怕事的毛始波在听明白了柳净瓶的意思后，借口和大家商量就急忙溜掉了。柳净瓶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背影，也不以为意。
以课桌重组为组织象征的方城重新摆过了。大半拉“东风”、“永红”和“十八勇士”的地盘连成了片。这一连不要紧，毛始波的“反修”忽然没了出路。东、西、南三面都被“十八勇士”的方城围了起来，北面是教室的墙；而教室的前后两个门都在南面！到是吴顺的“立新”由于在教室的西北角，反到能通过讲台从教室西边的门口自由进出。
秃子、三虎，怀庆、明明动作快的像打仗。抬起桌椅来乒乒蓬蓬地响，不知是在展示决心还是在示威，对毛始波和他的“反修”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视而不见。毛始波吓得发抖，呆坐着毫无主意。他想委婉地提出抗议，但马碎牛、赵俊良和柳净瓶都不在。他想出面制止，但看到“十八勇士”那些人一个个目中无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先就怯了。正当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柳净瓶出现在教室门口。她惊讶地看过重新摆好的方城，突然就沉下脸，对着秃子大声吼道：“秃子，这是干啥？欺人太甚！咋能把人家的路堵死呢？搬开，马上搬开！”
秃子委屈地说：“这咋能怪我们呢？马司令说了：‘既然成了一派了，就把大家的桌子合到一起，’我们这才重新摆的。”
“我不管，把南边的桌子全撤了，让‘反修’的人从咱里边随便过。”
秃子说：“那好麽。”他极不情愿地吆喝着大家，三两下就把南边的桌子全搬开了，留出了一条通道。柳净瓶急忙向毛始波道歉：“马碎牛粗心，他一定是布置任务时疏忽了。秃子他们不知好歹，胡整一气，你也不要在意。我保证，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毛始波理解地说：“没啥，没啥。”
秃子虽然拉开了南边的桌子，但“反修”依然处在“十八勇士”的包围之中，从外面看，就像是同一个造反组织。细细一想，这也没有办法，谁让左右两派的人都成了“十八勇士”呢？柳净瓶的方案确实是最好的了，即使想怪罪“十八勇士”，也没有一个能站住脚的理由。毛始波明白，以后每次出入教室，都不得不从“十八勇士”人堆里过，不方便的事绝对少不了了。他想起了柳净瓶和他谈话，劝他加入“十八勇士”的事，当时虽然躲过了，但现在看来，不得不认真对待了，也许真的应该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如果大家没意见，自己反正也无所谓，当这个“反修”的司令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本意；要是大家不愿意合并，就实话说给柳净瓶，她也没法怪自己。
毛始波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