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六)
方副组长旋风一样跨进了教室门。
董远气急败坏地说:“这个马碎牛不但反对工作组而且还是个十足的土匪!”
“放手!”方副组长扭拽着椅子,阴沉沉地喝道。
马碎牛看了他一眼,说:“我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疥犊子唱戏,你也冒充人呢!”他毫不示弱,顺着方副组长扭动椅子的劲,一个大幅度的反关节动作,椅子就夺了过来,他顺势一抡,那椅子就照着董远的头顶再次飞了过去。
董远吓得魂飞魄散!他一个转身躲到了方副组长身后。方副组长眨见那把椅子并没有因为董远躲开而有丝毫犹豫,依然是带着风声砸了下来。情急之下,两只手慌忙上举,硬生生抓住了椅子的两条腿,双臂一沉,差一点把虎口震裂。
他大声喝止疯子一样的马碎牛,两手用力,借着马碎牛的劲就把椅子顺势抡在了旁边的课桌上,随着一声巨响,那课桌随即就凹下去一个脸盆大的深坑。马碎牛手里的椅子也四分五裂,成了飞溅的木块、木条。方副组长腾出右手,照准马碎牛的脸上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这个耳光却不是马碎牛心甘情愿承受的。它不偏不斜地打在了董远扇过的同一个部位。马碎牛意外地挨了一耳光不哭反笑,摆动脸颊说:“大家来看,两个工作组大人在打一个十几岁的学生呢。”嘴里说着,手下也没停。他放下了手中残损的椅子背,腾出双手,揪着方副组长胸前的衣服,向着讲台紧走几步,一拧身,就把方副组长摔倒在地上。一手压着肩头,用膝盖顶住他的腰眼,让他使不出劲来,这才挥拳便打。一边打,一边骂:“我把你个猫把下的干酱酱鸡屎橛橛,你也敢打我!也不出去问一下你马爷爷挨过谁的打?天底下除过马垛,没人敢动我一指头!猪狗一样的东西居然把爪子抡到了你爷脸上!知道马爷爷为啥驯你不?想当年你把廖局长跟前跟后,舔领导的沟子都能舔到大肠里头;一个马屁精、狗一样的东西!今天你跑到六中来指手画脚,装你大那个狗屁深沉,把好好一个班、一个学校都整的个乱古咚咚,简直就成了人间地狱!就你这号东西也配当工作组副组长?让你的狗爪子碰一下,那是你马爷爷需要个还手的借口。猪一样的蠢货!上次你来六中,难道我们拾掇安心的事就没给你一点警示?你以为这儿的学生都是软面颡?都是羊娃子、牛犊子?都是你看不起的农村娃?都是你裆里的蛋,你想咋捏就咋捏?今天你先打的我,活该你倒霉!走遍天下你马爷爷都有理!今儿让你也尝尝马爷爷的花拳绣腿!也体会一下被人欺负的感觉!看你这爬在地下挨打的货还咋能站到人面前去当什么工作组!颜面扫地,还咋能腆着脸去大会上讲话!”
同学们呼啦啦拥到前边惊悚悚观望,教室后边的就站到了凳子上、桌子上,一时间,踩得教室里桌椅板凳咚咚响。一个个惊喜万分、惊惧万分却不出声——最奇怪的是:没人拉架。
董远绕到马碎牛身后,弯着腰伸手去抓马碎牛,讲台就“轰”地一声砸在了他的屁股上,差一点把他撞倒在地。董远回头一看,秃子正从讲台的另一侧收回双掌。董远怒不可遏去追秃子,秃子就围着两个女生在课桌上跳来跳去地逃。
赵俊良和柳净瓶去拉马碎牛的胳膊,正拉扯间,愤怒已极的方副组长突然抓住了马碎牛砸下来的拳头,猛地往下一拉,身子同时一滚,反把马碎牛压在了身下。赵俊良吓坏了!柳净瓶也面无血色,教室里腾起一片惊叫!那方副组长的脸已经狰狞扭曲的像一头猛兽,他抢先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一脚往马碎牛的肚子上狠命踏下。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已经处于半疯狂状态,他甚至已经有了鞋底挨住马碎牛肚皮的快感。但他并没有踏下去。阻止他施暴的不是理智,而是从外面冲进来的两个学生:风驰电掣的明明和目露凶光的怀庆。
六七级甲班和六七级乙班只隔着一堵墙。上课不久,明明就听见甲班那边传来马碎牛骂人的声音——甲班常常传过来马碎牛骂人的声音,平时他和怀庆也不在意——但今天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对,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打斗和桌椅板凳的砰砰声。两人惦着马碎牛的安危,交换了一个眼色。不顾班主任警告,野驴一样冲出了教室,一头就撞开了甲班教室的门。明明跑的快,他看见方副组长抬脚要踏马碎牛的肚子,心中一急,借着跑动时的冲力,胳膊肘朝前一抬,把自己的身体当武器,不顾一切地向方副组长撞了过去。毫无防备的方副组长那经得住他这一撞?当时就被撞翻在讲台上!疼的鬼叫一声,团成了虾球,躺在地下打滚。痛苦的表情像地狱的鬼。怀庆收不住脚,冲进去后还趁势在他腰上踏了一脚。
赵俊良见打成了一团,又看到班上同学痛快畅漓的表情更担心马碎牛忘乎所以。他和柳净瓶不约而同地去拉马碎牛都是想把灾难降低到最小程度。他深知这次的事闹的有多大,他不想让马碎牛当这次事件的替罪羊。还没等他二次拉架,忽然看见明明炮弹一样撞上了方副组长,把个方副组长撞的差点飞了起来。赵俊良急了,连忙对刚刚翻身站起来的马碎牛说:“快跑!跑的越远越好!你们三个一块跑!”马碎牛一听赵俊良让他逃走很是生气,心想:正打的过瘾,咋能当逃兵呢?等他想也不想在方副组长身上擂了一个窝心拳、再想补上一脚时,吓了一跳。方副组长已经卷成熟虾一动不动了,头上的汗把一张惨白的脸淹没了,看样子像死了。马碎牛大叫一声:“明明、怀庆,快跑!”那两人一看方副组长的形状也吃了一惊,又听见马碎牛让他们“快跑”,以为方副组长已经死了,想也不想,胳膊左右抡着,野马一样地一口气跑出了教室、跑出了校门。马碎牛在后边全力猛追才能勉强撵得上。
三个人没换气跑出了双照村,越过西兰公路向南又跑了一段路,实在跑不动了,这才钻到旁边的早玉米地里。顾不得那长长的叶子刀一样割着胳膊和脸面,跑到畦垄深处人看不见的地方,往地下一躺就拉风箱一样地喘气,一个个嗓子憋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