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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黄家寨祠堂的倒塌

    祠堂倒塌当天下午,天放晴了,气温上升了几度,冰冻坚硬的大地开始松动,屋檐悬挂的冰刀时不时的坠落,发出清脆悦耳的乐章。 大风雪挡住的上学之路畅通了,我得在天黑之前赶到学校去。小美的问题着实让我操了心。把她放在家中,我不放心。我怕妈妈心情不好再刻薄她,让她干体力活。再有危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想想昨晚的风雪就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不及时寻她回来,或许就没了。
    我不能没有小美。
    只要天天看见小美,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曾经答应过花婶子,要照顾好小美一辈子。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雄子叔说过,男人必须负起责任,要顶天立地。我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况且小美是那么的懂事,惹人怜爱。我承认对小美有一缕私心。因为雄子叔的缘故。花婶子是他的情人,那么小美如同他的亲闺女。现在他疯了,花婶子没了,小美自然轮到我来照顾。这只是起初潜在的意识,后来转变了,因为小美是那么的好,好的如同我的亲妹妹,我们的血管中流着同样的血。
    我决定带小美一起走。去学校。我们俩一起读书,相依为命。
    父母认为我是疯了,不同意这么做。可我执意带小美走,小美也紧紧拉着我的手,生怕我抛下她。我在家收拾东西,小美的棉被,衣物书包洗漱用品等等,我都带上,甚至盆碗锅筷我都带了。母亲急了,看我们是认真的,哭着保证:“娃儿,别倔了,你是上学,不是打工,更不是过日子。”
    “我就是过日子,我和小美一起过日子,不碍你们的眼!”
    “娃儿,让小美在家吧!我一定会对小美好,你放心吧!”妈妈急得六神无主。我从来没看她在家里这么低声下气过。
    “我不放心,再放心小美就没了。”我气呼呼的收拾东西,不理母亲。
    “娃儿,你这是读书啊。把小美带着怎么读书?你还那么小?”
    “放心,我长大了,我会照顾好小美,比你们照顾的还好!读书?我正是因为读了书,才知道不能扔下小美!”
    “娃儿,你怎么这么倔呢?”
    … …
    我在母亲的哭啼中,拽着小美离开了黄家寨。母亲跟在屁股后面跑了老远。
    “娃儿,你带小美走!我错了,妈妈错了,还行不?”
    我不理身后凄厉的叫喊。
    我恨她。
    我听见父亲安慰她:“别追了,这孩子倔,不会轻易改变的。要不了几天,他这倔劲就过去了。走走走,我们回去!”
    走到前面的山坡上,我回过头,注视着一里外的黄家寨,突然发现父母互相搀扶着行走,那姿势是那么蹒跚,那步履是那么艰难。我在心底默默的说道:“别了,黄家寨!”
    小美拉拉我的衣袖,怯怯地问:“哥,难道我们真的离开?”
    我狠狠点头。
    小美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咬紧牙齿回答:“不回来了!”
    这一走,就走了十多年,这期间,我真的没回来。我回来时,已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而是一个享誉大江南北的作家。这是黄家寨第一个作家,村民说我能跟黄子鸣相提并论。是黄家寨真正意义上的文人,同时是家族的脊梁。我回来引起轰动,村寨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把我当稀有物种,鼓励孩子向我学习,做一个知名的文人。我理解他们的心情,这是把我当明星看待了。中国很长时间都把作家当明星培养,忽视了作家内在的思想,仅仅看重表面的现象。他们不例外,滑入世俗的怪圈中。面对他们的敬仰与热情,我不敢有半点窃喜。黄家寨的历史太悠久太深厚,我在这深厚的背景下是如此的渺小。黄家寨是中国农村的一个缩影,有着发达和衰亡的印记,许多风土民情、传统文化在当今快速发展的前提下极速衰退,乃至灭亡。我回来是看病重的父亲,顺便记录亟待保护的民俗民谣。但我没想到,这一回,又带来噩运。父亲在短短几天离开人世。后来我想,为什么我一出现在黄家寨,总有不祥的事情发生。为什么在黄家寨,总围绕着我发生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难道我不能回到这里?
    梅子彻底跟我形同陌路了。这两年,我不是跟人打架,就是逃学,跟一群小弟兄在外面混。今天摘林场的果子,明天偷水库的鲤鱼,后天挖王老汉的莲藕。几乎天天有人到学校告状,敦促老师对我们严加管教。教导处的几个女老师像巫婆,天天板着脸,动不动把我们教训一番。我们当面唯唯诺诺,痛哭流涕地忏悔,过后却变本加厉,制造更大的事端。学校不得已,传来话。你们读不读书不要紧,别在学校闹,在外面干了坏事,别说是我们学校的,让别人把你们当地痞流氓野孩子吧。梅子面对我的行为,更是冷漠,有几次遇见绕着我走。我想,她是恨铁不成钢吧?正好,我乐个自在,况且这样能气气她,看她神气不?多少年后想明白了,我这是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用这种愚昧的方式报复梅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美被我带到学校,该如何安排?这着实让我费了一番心事。刚开始一个月,我让她跟住读的女同学睡,吃饭则跟我一起。时间长了,我心里发慌,这终归不是长远之计。不仅不方便,而且耽误了小美的学习。小美一直以来是自学为主,在家基本上帮父母干活,很少上学校。她会洗衣做饭,挖沟插秧,放牛割草。我放学回家也偶尔教教她。小美天资过人,大部分课程一看便会,难度大的经过点拨就心神领会。这也是我为什么敢带她出来的原因之一。
    一个月后,我最好的同学王旺华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他家在学校后山脚下,叫马鞍湾。王旺华是家里的独子,上有七个姐姐,都出嫁了,家中只有爸爸妈妈和年迈体弱的爷爷。由于分地时人多,王旺华家的田十分广,几乎有五六十亩。最重要的,他家的房子宽,有两栋**的大瓦房,分别由他爷爷和他父母住居,还有一间空余还算结实的牛棚。这牛棚就是王旺华给我和小美寻找的“新家”。牛棚其实不是牛棚,而是马鞍湾原来的生产队队部,是砖瓦结构,房屋陈旧而结实,占地面积足有一百多个平方。牛棚白天基本空着,只有晚上才有一头大大黑黑的水牛住进来。这牛棚其实不是人们所想臭气熏天蚊蝇乱飞的地方,里面打扫的非常干净,有破烂不堪的桌子,摇摇欲坠的柜子,还有一张十分宽大的木床。这样的环境对于我和小美是最合适的,不仅离学校近,而且生活设施还算齐全,省去我们许多麻烦。我记得带小美第一次进来时,她非常高兴,说:“哥,这地方好大,比我家还大?”
    她环顾着屋内的一切,好奇地问:“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弄来的?”
    我把身边的王旺华推上前,笑着说:“就是他,快谢谢我们的大恩人!”
    “谢谢大恩人!”小美脆生生地说。
    王旺华羞成大红脸,解释道:“别谢我!我还得谢谢你们呢?我每天晚上都要到这里守夜,怕牛被盗贼偷走。你们住进来,我就逃脱了!可以偷懒了。”
    原来这样。我立即恍然大悟。
    这真是两全其美。
    不过他在最艰难的时刻帮了我们,让我至今还对他怀有感恩之心。人便是这样,在最潦倒最困难的时候,遇到贵人相助,会牢牢记住一辈子。
    就这样,我和小美在“牛棚”安顿下来。白天我上学,小美在家做饭,晚上我们一起学习。父母原以为我们支撑不了几天,几个月住下来,他们慌了,赶过来劝我们回去,我们执意不肯。无奈之下,母亲只好按时派父亲给我们送生活所需的物品,如粮食,衣服,油盐,毛巾等等。哥们王旺华也经常送些土生土长的蔬菜,做饭需要的柴火。我们在这里过的很辛苦,但很快乐。远非外人想象的那么艰难。
    但我没想到这样的行为也影响到父亲和母亲。我们走后,他们异常失落,也深感愧疚,觉得对不起我们,没尽到父母的责任。他们把这种情怀转移到劳作上,更加辛勤的干活,起早贪黑,不分风雨,扩大种植面积,增加不少收入。也正是这样,他们把哥哥姐姐顺利送到大学。也因为如此,他们的身体急剧下滑,几年之间,父亲的高血压、腰肌劳损更加严重,连站直身体都很艰难,平常的情绪不能距烈变化,否则便会栽倒在地。而母亲因为忧虑,过度操劳,营养不足,患上严重的贫血,风湿,甚至间歇性的精神病。
    每个父亲母亲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都是无私的。可惜年少轻狂的我,当时就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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