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跟你一起放牛打草的日子
幺妹也经常来马鞍湾。表面上找我借书,让我指导她完成小学乃至初中的课程,实际上是找我玩的。她在黄家寨没找到我,倒跑到上十里地外的马鞍湾找到我。这妮子比起两年前,大不一样了。她的个头高了,腰身细了,胸脯圆鼓鼓的,发辫长长的,屁股敦实实的,皮肤白嫩嫩的,手指长尖尖的。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小时候在老人唾沫横飞的讲叙中倾听四大美女的传说,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回眸一笑倾国倾城,我觉得也不过于幺妹的样子。
幺妹虽大了,性子却一点没变。胆大泼辣,风风火火,敢说敢干。如她经常借放牛割草的机会狂走十几里地,来这里看我。我替她发愁,说:“你跑这么远,得花多少时间啊?你不在的时候,牛要是跑了,你该怎么办啊?”
我了解她父亲的脾气,揍起她来,往死里打。
幺妹莞尔一笑,大声说道:“没事没事!我家的牛通人性,叫它往东它不敢往西,叫它往北它不敢朝南!”
这倒是真的,我曾经亲眼看见她在草地上划一个圈,把牛赶进去,几个小时后,牛仍在圈子里老老实实地啃草,把地面的叶子啃光了,接着朝草根啃。
幺妹每次来,必带好东西。红薯,大米,青菜,柴火,烧饼,棉油,什么都带,什么都敢带。当然她来了,也赖着不走,非得吃完饭才离开。她来了,是小美的节日。因为小美什么都不用干,做饭劈柴生火洗衣都是幺妹张罗着。
小美说:“哥,要是总这样该多好啊!”
我回答:“怎么可能?你姐要忙的活儿太多了,不可能天天在这里。”
小美头一歪,想了一会,眼睛眨了几下,申辩道:“你们结婚不天天在一起了?笨蛋!”
我顿时语塞:“你……”
幺妹听了,脸红了,默默地干活。那动作更快捷更有力了。
小美继续说:“那梅子有什么好?见了你也不说话,瞧人眼睛都跑到头顶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是哥未来的嫂子!我呸!”
小美说着说着更加离谱。
也别怪小美早谙世事,梅子在我们读书的最后一年多,变化很大。她的学习成绩愈发出类拔萃,穿戴也更加华贵新潮。周围同学对她众星捧月,仿佛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样高傲优秀漂亮的女孩,又怎会低下头跟我交往。至于她跟我的婚约,随着我们的长大,愈发觉得这是个错误,是当时大人一手置办的。
幺妹来这里,总舍不得离开。我们像以前那样嬉闹着,在床上地面上打滚,挠痒痒,揪头发,说着一些不关边际的话,互相调侃对方。
幺妹骂我矮子矮,一肚子拐。
我骂她野丫头,没人要。
幺妹的身上总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远远的,像茉莉花,又像桂花;近了,又像薄荷味,更像夏天的荷叶味。我总附在她的肩上如痴如醉肆意地吸着,然后仰头夸张地叫:“香!真香!”
“去去去!像个癞皮狗!”幺妹骂道。
“你用的什么香皂?怎么这么香啊?”
“香你个头,姑奶奶那有这个福气?还香皂?有洗衣粉用就谢天谢地了!你以为我爸那么大方?”幺妹瞪着杏眼。
“好好好!这是洗衣粉味,不不不!这本来是你身上的味道!”
“对咯!这是姑奶奶身上独有的味道!”梅子大笑。
“那我看看,是不是你身上的?怕是擦了雪花膏吧?”
我不相信幺妹,死皮赖脸地拉着幺妹,动手解她的衣扣。
幺妹涨红脸:“你干什么?”
“我闻闻!”
哗啦一声,幺妹的上衣被我扯开了。露出红红的胸衣。
“不要脸!”幺妹急了。用手掩住衣服,不许我看。
我嗤之以鼻,高兴的说:“你骗我!是雪花膏的味道!哈哈!你认输了!”
幺妹一怔,不再愠恼。把衣褂敞开,让我去闻。我把鼻子搁在她的胸脯上,身上突然涌入一股莫名其妙的燥热。我触电般的闪开,非常尴尬。掩饰道:“哦,不是什么香味,而是汗臭味!”
“你——”幺妹扣好衣服,气得脸红。
在外割草的小美回来,正好碰个正着。她垂下头,不敢看我们。唱:“羞羞羞!不要脸!回家让你妈妈添一添!”
“你!?”我又急又气,不知如何解释。
小美用手遮住脸,慢慢的退出去。又唱:
一恨爹和娘,
做事无主张。
女儿长了这么子长哎,
还不打嫁妆。
二恨奴的哥唉,
哥哥在红学唉,
红学的开花各是各嗯,
谁个来管我?
… …
我气急败坏冲出去,朝跑得老远的小美大喊:“这啥和啥?小美,这是你唱的吗?不学好!尽学坏!”
小美笑得在地上打滚,还嘴:“哥,是你先学坏的!”
唐幺妹在我青涩的人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是一种慰藉,一种呵护,一种温暖,一种依偎。这是一个叛逆的年代,充满酸楚与苦涩,疼痛与欢乐。但幺妹的伴随太短暂了,短的如同一瞬间的流星,璀璨之后便是黑暗,接下来是长长的等待。
幺妹在我读初三那年,去了北方。
这一年,梅子考上了县新华高中,这是国内闻名遐迩的高级中学,升学率高达98%。可以这么说,在这所学校就读,等于一只脚踏入了大学的门槛。许多人费尽心思削尖脑袋找关系开后门都想把孩子往里送,可名额有限,大部分学生仍挡在校外,不得不就读普通的高中。可见梅子考进新华高中的影响力有多么大?我记得当时的东岳中学大门口悬挂着长长的鲜艳的红幅,上写“热烈庆祝我校优秀学生唐梅子考入重点中学新华高中”。这在黄家寨附近的乡村引起了轰动,人们都说梅子是天上的文曲星,是方圆十里第一位未来的大学生。而我,也被一所高中录取,比起梅子的学校,差远了,是县三中,在县城附近的郊区。
我和梅子成绩的悬殊引起人们的热议,他们说,这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梅子是天鹅是凤凰,黄家诚不过是地面的癞蛤蟆。这流言蜚语让我恼怒,我认为梅子即使是天上的七仙女,我也没想当什么牛郎或董永。谁追谁,还不一定呢。我暗暗下定决心,上高中时要好好学,一定要考上大学,最好是国内名牌大学,能压住梅子最好。到时候见到梅子,我就能揶揄她一番。
好像我读书,不是为了学知识。而我为跟梅子赌气。
在初中三年,梅子几乎没跟我讲过话。关系融洽不过是开始入学时,后来我躲避她,使劲折腾,后两年我们几乎是陌路人了。初中毕业后,梅子找我谈话。在东岳中学的后山坡,梅子坐在草丛中,质问我:“你是不是想悔婚?”
我犹豫了下,本想否认,但想想这两年的关系,以及人们对我们的评价,不服输的倔劲又上来了。我回答:“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知道这样回答意味着什么,但我不想认输。
“你为什么这么干?我那点不好?上学时你故意躲着我,不跟我讲话,不接近我,还故意打架逃学,这分明是故意气我。我了解你的脾气,不想惹恼你,这两年来小心翼翼,为的是想让你不分散精力读书!”梅子呼地站起来,朝我大吼大叫。
我从来没看见过她发脾气。没想到急起来也吓人。
梅子的话让我颤栗,我终于明白她对我冷漠的原因。不过,黄家诚一向以男儿自居,说出去的话如射去的箭,是不会反悔的。我结结巴巴的反击:“不…不用你这么费心了,我…家诚…是烂泥扶不上墙,就不用你费心了!”
梅子瞪圆眼,死死地盯住我,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她愤怒了,说话像打机关枪,一句句的话像一梭子一梭子的子弹射中我的心脏。
“你这是什么?是逃避,是懦弱!是自暴自弃!是心理扭曲极度自卑!我家境好,你不舒服,我成绩好,你不舒服,我这人爱漂亮,人缘好,你也不舒服!你以为我不了解?你算什么男人?心胸狭隘,肚小鸡肠!”
我懵了,傻了眼。“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说了!”梅子看我态度好,气呼呼的坐下。不再理我。
我挠挠头,解释道:“梅子,我们不合适,我们之间悬殊太大!再说,我们这么小,还不到谈论婚姻的年龄,先缓一缓,好吗?”
“不到谈论婚姻的年龄?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唐幺妹怎么跟你好上了?”梅子白了我一眼。
“这个?你也管得太宽了!我和幺妹是清白的兄妹关系,我们从小一起放牛,一起玩到大!这你也管?那我在娘肚子里,你管不管?”我不甘示弱。
“我就要管!你打架时我要管,你读书我要管,你跟女孩子交往我要管,你以后的事情我也要管,而且要管彻底!”
“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是唐梅子!”
“唐梅子是谁?”
“唐梅子是可以管你的人!”
我们闹翻了,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散伙时,仍没消停。
梅子说:“家诚,你是好人!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要将你管到底!不为别的,就为你对我好!对小美好!你挺不容易,我理解你,等以后再说吧!”
我走了老远,回头嘲笑她:“别别别!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放心,我好好的,不用你这个千金大小姐挽救我!我这人低贱,还是自生自灭吧!”
梅子哭了,头发一甩,在高低不平的山凹子中狂奔。很远很远还扔来一句话。
“家诚,我不会放弃你的!”
我惊呆了,泪珠一串串摔向地面。
我跟梅子吵架的这天,唐家铺也传出尖锐的叫骂声。声音是从西边榨油坊旁边的土胚院子内传出来的。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拎着半人高的扫帚,把一个模样秀丽身材纤细的少女撵得到处跑。院内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看样子这场战争持续了一段时间。
胖女人握着武器毫不手软,朝少女的背后猛抽几下。大骂:“你这个婆娘,老子养你这么大,难道是吃白饭的?整天笑呵呵乐呵呵不好好干活,割草割的没个人影,放牛放的一天不回家,洗衣做饭还要唱歌?睡觉前还要装模作样看书写字,一天到晚疯疯癫癫,没个正形,不知道在干啥?你以为你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日子过得滋润,不晓得这一家大小要吃的要喝的,也不为你爸爸妈妈着想!”
少女挨了打也不恼,像兔子一样跳来跳去,利用灵活的脚步借助树木的掩护躲避胖女人的攻击。
“妈,家里做饭洗衣都是我的,外面割草放牛也是我的,甚至耕田耙地我也没少干,我怎么没为你着想?就是当奴隶也得歇歇吧?”
胖女人一听更来气了,扔下扫把,拾起一根木棍逼了上去。“我看你这个丫头是疯了,你把家当啥了?还说自己是奴隶?你也不看看家里有多少人,妹妹有六个,弟弟才两岁多,你是老大,你不干谁干?难道我养娃儿养错了!”
少女见势不妙,逃出院子。跟她顶嘴:“对,就是养多了,你要是不想个儿子,怎么会养这么多娃?”
胖女人一听更怒了。扬起棍子朝少女砸去。
那女娃子身体灵巧,腰一弯,闪开了。棍子哐当一声落地滚了老远。
“好,多多多!就多了你一个!叫你跟王湾屠户的大儿子相亲你不愿意,李庄的夏媒婆来说媒你生硬硬顶回去了!你想干啥?一辈子呆在家中?当老姑娘?我告诉你,你愿意我也不愿意咧!”胖女人累得不行,靠在土墙上直勾勾的盯着闺女,口着喘着粗气。
少女一听,不跑了,又羞又急,跳着喊:“妈,我才多大啊?你非要把女儿逼出家门吗?”
“多大?你不是到了十六岁吗?妈妈像你这么大,快嫁人了!你现在却相亲也不愿意,也不知道那个野男人把你的心勾走了!”这胖胖的女人看来没什么文化,说起话来极其粗鲁愚昧。
少女哭了,扯起嗓子跟母亲顶嘴:“对,我跟外面的夜男人好上了,不用你老人家为我操心了。我明天就跟别人走!不碍你的眼!”
“你敢?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那个小子想这么便宜娶我家的姑娘,没门!你说说,是谁?家里有房不?有弟兄几个?父母年龄几大?家庭环境不好,想也别想,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决不能这么便宜别人!再说你模样好,长的漂亮,想娶你的人多的是!我得仔细挑挑!”
“你干脆把我卖了得了!”
少女气呼呼地坐在地上,不再理她的母亲。
胖女人无法忍耐,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撒泼大哭:“老天爷啊!你开开眼,我怎么养了这样一个姑娘!人家的孩子听爸妈的安排嫁个好人家,都在享福,我家的孩子就这么顶我!我的命怎么这么哭哟!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我有什么对不起你老人家的,你老就原谅我啊——”
这一哭一闹,村子里立马热闹了。乡亲围上来,问缘由,胖女人哭得更欢了。几个老人摇摇头,说道:“唐三狗的老婆可真厉害,硬把闺女当商品。幺妹多大?才十六岁。别家的孩子这个年龄都在上学,幺妹什么怨言也没有,一天学堂门没进,整天帮家里干活!”
另一个老人则说:“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抱着旧思想打滚!没办法!她那是为闺女好,完全是把孩子当摇钱树。”
众人正讨论着,一个男人心急火燎地冲回来,揪住少女的头发就揍。啪啪,脸上立即挨了几巴掌,露出红红的印子。女娃子哭了,那个男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又打。众人迅速围上去,把他们拉开。
男人红着眼,插着腰,指着少女的鼻子凶狠狠地说:“不相亲可以,你得跟我赚钱,每年必须拿两千元回来!”
“两千元,也太多了吧?大人一年打工也不过一千二百元钱,叫幺妹怎么弄得回来?这完全是不讲道理啊!”围观的人群炸了锅。
少女不敢应声,只是垂着头哭。
那男人又想打,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过来制住他。村干部说:“唐三狗,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结婚自主恋爱自由你难道不知道?”
“切——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行!你说幺妹一年拿两千元钱回来,你就不管是吧?”
“是!”打人的三狗眼睛一亮。
“成!这事帮在我身上!不过不许再打幺妹!不然我报派出所把你抓进去!”
“好好好!”三狗点着头,就像公鸡啄米。
这场闹剧就此罢了。众人也慢慢散去。
这打架的不是别人,正是唐幺妹跟她的父母。
我在开学的前一天见到了幺妹。这一天很忙,我收拾着行李,书包,包括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开学不仅仅换了新学校,还意味着面临更大的挑战。因为我不是孑然一身去学校读书,还要把妹妹带着,安排好小美的衣食住行。父亲拖着伛偻的身材来帮我,还带来五百元钱。这一沓五十张的人民币被油乎乎的布条缠了一层又一层,带着父亲的汗味还有家中独特的油烟味。看得出来这钱攒了很久。母亲一定在油灯下数了一遍又一遍,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积攒这么多的。这样的情景太熟悉了,每当年底时,母亲的眼睛就充满血丝,头发哗哗的飘落,皱纹也越来越深,她是为年后的学费发愁。父亲给我的五百元不知他们攒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跑了多少家才借到这么多的学费。拿着这叠尚留余温的钱时,我的喉咙不禁收缩着,发紧。我想说点什么,始终说不出话来。我暗暗下定决心,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的学费将由我自己张罗。父亲来时像个小孩子,对这里的环境感到陌生,又感到好奇。他东张西望,环顾着这间能让儿女栖身两年多的牛棚。他不停的搓手,仿佛这双手是多余,他不知道怎么摆放它。父亲拘谨地说:“老幺,这五百元钱你先拿着,不够我再替你送来。”
我的眼眶发潮,赶紧转身处理一下。神态平静了,用毫不在意的语气对父亲说:“够了够了,这些钱足足够我们俩过三个月。”
“对不对,小美?”我又回过头问小美。
小美心神领会:“是啊!我们俩要不了这么多钱。
于是我从五百元中抽出两张,塞给父亲。父亲的脸变得惨白,他焦急的说:“这怎么能行?我打听过了,光学费就要三百元,还有生活费住宿费!”
父亲把钱塞给我,我推回去,如此三番五次,最后以我接受才告终。父亲走时,神态低落,欲言又止,嘴张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最后只好跺跺脚,大踏步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许久。
父亲走后,太阳滑入山中。幺妹却来了,来时天漆黑一片,湛蓝湛蓝的夜空装点着无数亮闪闪的星星。今夜星光灿烂,但是幺妹的心情并不灿烂。
幺妹来时捂得严严实实。她穿着长长的裙子,的确良的面料,上面是蓝色的碎花,合体的衣裙套在玲珑有致的躯体上,更显得风情万种。可惜头颅被一条丝巾盖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闪亮的眼睛透露着无限的忧伤与哀叹。
本想打趣几句,看她穿的如此怪异。又看她心情不好,只得打消这种开玩笑的念头。
幺妹来时,站在屋子前面一动不动。
我笑:“咋了?不进去了?”
她又盯着我,死死盯着,直勾勾看着。仿佛我是天外来客,从来不认识我。
“你咋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幺妹的嗓音发哑。
“天这热,戴纱巾干嘛?”我伸手想摘下蒙在她脸上的纱巾。
幺妹连退几步。不许。
我问:“怎么了?是不是脸上长痘痘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我又笑。
幺妹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家诚,你觉得我好吗?”
“蛮好的!”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她加重语气,重复道:“你认真想想,我好不好?”
我为之愕然。诧异地问:“你到底怎么了?看上去有些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幺妹转过身,极力掩饰着自己。
我扳回她的肩膀,猛然发现,她的泪涔涔而下。
“发生什么事情了?说说。”我倒吸一口凉气,心疼的要命。
幺妹擦擦眼泪,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我蛮好的。”
我趁她不注意,突然扯下那条纱巾。一张原本光滑细腻的俏脸此时青一块红一块紫一块白一块,肿胀的肌肉压迫着那双原本水汪汪的眼睛,让她的眼睛不仅窄小难受而且惨淡无力。
天啦!我不仅惊呼。
“没什么没什么。是爸爸打的。”她低下头,泪水像珍珠一样坠落。
“他为什么打你?”我刨根问底,想得到最终的答案。
“他要我嫁人!”她抬起头,望着我,很平静。
我大脑有些昏厥。“你答应了吗?”
她笑:“我才十六岁,不想这么早嫁人。当然不同意咯!”
“所以他就揍你!”我说。
幺妹:“是!”
“怕他不会善罢甘休!”我知道她父亲的为人。
“没事,我出去打工,每年给他两千元钱。他说的。”
“这么多?难啊!”我沮丧地说。
“不难,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把这些钱挣回来,为了我一辈子的幸福!”幺妹的语气充满着坚定。
我说:“有去处吗?”
幺妹:“有!”
一波痛楚突然从我骨子里往外渗,我无力地叹:“难为你了!”
“没事,我想知道在你心底,到底好不好?”幺妹又问起这句话。
我恍然大悟,用真挚的口气说:“没有人比你更好,你漂亮开朗,能吃苦,什么活都会干。”
“还有呢?”幺妹笑得像东岳山上的杜鹃花一样娇艳。
我加重语气说道:“还有—— 喜欢跟你疯,跟你玩。”
“还有呢?”幺妹继续追问。
我想了想,补充到:“跟你一起很快乐!”
哈哈哈哈。
幺妹捧腹大笑。银铃般的笑声蹿上云霄。
我乐了。继续说:“喜欢跟你一起放牛,打草,过日子!”
幺妹恢复到原来的神态。她打断我的话:“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知道这些,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走了,再见!”
她扑上来,用嘴咬住我的耳朵,轻轻的,像蚂蚁一样奇痒,又像蛇叮得痛彻心扉。
幺妹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时,唱着歌。
三月那个探妹是清明,
我与那个小妹子去踏青,
踏青是假意哟,
妹子啊,妹子哦,
试试你的心呀,
真心不真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