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05）

    到了跟前，刘花田扎煞着两手，把骡车拦下了，大伙儿过来跟老王说话。何松年说：“老王，咱偷着骂过你几遭儿，别往心里去，咱给你道歉。”何松年弯弯腰，给老王鞠了一躬，刘老成上来拉手，恋恋不舍地说：“老王，咱还盼着你上咱家吃顿派饭再走，看看，说走走得这么急。”有人说：“老王，回去好好养身子，等把身子养壮实了，再回来看看。”有人说：“老王，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回去没个香亲的人，埋在咱跟前，过年过节，少不下你的钱粮。”
    大伙儿说得王跃全眼泪哗哗的。羔子从人空里挤进来，攥了攥老王的脏手，一时找不到话头儿，说：“好听的都让你们说了，我说啥？”大家说：“你有啥了不起，跟咱一样，庄户户头，你还跟人家老王比？”
    羔子嘎嘎地笑了两声，说：“何大队长，你鼓动鼓动三官，把龙王殿修起来，给老王安个座儿，当个龙王三太子。龙王爷多大香火，老王多大香火。”大家都笑，何松年说：“越说越不照辙！”王跃全光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把肺吐出来，明仁挥了挥鞭梢子，老骡子跑开了，老王哽咽着说：“明仁，我没白活，我没白活，知足了！”
    到了紫镇，明仁陪着王跃全进了县委大楼，还没进门厅，有人喊大爷，原来是向前。明仁问：“向前，你不是在化肥厂吗？啥时候把椅子搬到县里来了？”向前说：“还没正式过来呢，是借调。”明仁又问：“在哪个部门上班？”向前气哼哼地说：“吊个部门！”向前努着嘴巴，跟前是传达室，“干传达，没个早晚，刘书记酸嘴巴子，不办人事儿。”
    进了县委组织部，明仁猛然想起白云就在组织部上班，没见白云人影儿。明仁问道：“白云是在这儿上班吧？”办事员抬头看了明仁一眼，“有亲戚？”明仁说：“白云是我妹夫。”办事员客气地给明仁倒了一碗儿水，说：“手续过来了，人没过来。听说，到省委组织部帮忙去了。”明仁点头，心说，怪不得呢，白云再忙，也该回家里坐坐。明仁又问：“明秀妹妹搬过来没有？”办事员说：“随迁手续很麻烦，兴许到秋后吧。”
    手续办起来也简单，办事员看了刘东民的关系，苦笑着说：“跃全同志，你咋办了提前，要办早办啊！”王跃全说：“跟刘书记随便提了一句，也是置气话，谁知刘书记一口应了，根本没回脖子。”办事员同情地看着王跃全，说：“你一置气不要紧，把安家费置没了。”
    王跃全懊悔地说：“还有这事儿？俺只提前了十八天。”办事员翻着文件说：“提前一天也是提前。你自己看看，文件上写的清清楚楚。”说着把文件递给王跃全，王跃全不识几个字，看了几眼，把文件还回去，说：“咋办呀？工作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弄个这！”办事员小声说：“你呀，再跟刘书记说说，让刘书记批个条子，我给你按正常退休办。”
    出了组织部，王跃全嘟囔着说：“麻子不叫麻子，这不叫坑人嘛！”到了刘书记办公室门前，王跃全犹豫着说：“明仁，算了吧，不怨人家刘书记，我提出来的。”明仁怕王跃全打退堂鼓，小声说：“老王，你不好开口，我给你提提。”
    明仁敲了门，刘书记含糊地说：“进来。”刘子和看见明仁，立马换上了笑容，攥着明仁的手不放，说：“明仁大哥，快坐快坐。盼着你来坐坐，你不是嫌我的衙门小吧？”
    王跃全喘着说：“刘书记，我来跟您汇报一声，过一天，我回老家了。”刘书记脸皮皱了皱，指了指沙发，王跃全坐下了。刘子和说：“回老家好，叶落归根，东民同志回不了老家，过去了，还是个水土不服。”刘子和给明仁倒了一杯水，说：“明仁大哥，省里来人了，你猜是谁？”
    明仁接过水杯，递给王跃全。刘子和恍然笑着说：“慢待了，慢待了，跃全同志啊，手续办完了吧？你们这些老同志，思想觉悟高，大局观念强，组织上照顾不到的地方，多谅解。”王跃全张了张口，把嗓子眼里的话咽下去了。明仁看着王跃全哭笑不得样子，忙说：“刘书记，刚才啊，跟老王去办手续，说提前退休的，不享受安家费，退休金也打了折扣。”
    刘子和说：“是这，三七年之前参加工作的，另当别论。怎么，跃全同志，有啥不妥当的吗？”明仁说：“老王还差十八天。刘书记，老王这种情况，能不能按正常退休？”刘子和看了老王几眼，按了电话，一会组织部办事员过来了，刘子和说：“跃全同志按正常退吧，老王差十八天，我们不差十八天。”王跃全咧着嘴巴，跟办事员走了。
    刘子和说：“明仁大哥，刚才我们说哪里了？这个王跃全！”明仁说：“您说省里来人了。”刘子和挑着眼皮说：“对，省农业厅范厅长下来了。”明仁心里微微有些激动。刘子和和悦地说：“明仁大哥，这么些年，您没找我办一件事儿，对您总觉得心里有亏欠，我记得您跟前还有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