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01)
物贱则伤农,钱轻则伤贾。故善为国者,观物之贵贱,钱之轻重。夫物重则钱轻,钱轻由乎物多。多则作法收之使少,少则重,重则作法布之使轻,轻重之本,必由乎是,奈何而假于人。——《旧唐书》卷十八《刘秩》
第一一四章
仲森喝了鸡血,身子像是轻松了,谁知也是个幌子,没过几天,嗓子里还是插了双筷子,喘气跟挣命似的。今儿觉得不好,早上喝了一口蛋清,上午没再吃啥,说是胸口闷,明华娘给仲森捋了一阵儿脖子,仲森公鸡打鸣似的呕啦了几声,涌上来一口黑痰,嗓子眼里轻松了。
明华娘说:“那年朴洛亚开了几味药,吃了几剂,好多年没犯病。方子也不知丢到哪里了。”玉兰在一边拆洗被子,听婆婆说起药方子的事儿,说:“守着朴洛亚一个大活人,没往坏处想,记下来就好了。”明华娘说:“就是呢。朴洛亚是个好人,不知咋样了?”
仲森说:“病长在我肚子里,谁也不当事儿。”听公公抱怨,玉兰抿嘴笑了笑,叹着气说:“朴洛亚还活着就好了。”明华娘白了仲森一眼,说:“少说没良心的话!这些年,孩子们把你捧在掌心里,还是不觉景儿。刘东民不比你能耐大,一口气没回上来,老婆孩子没见上一面儿。”
仲森嘿嘿地笑了,说:“东民烂了心肝,外皮看不出来,瓤子早化成了黑水。咱还盼着东民多受几天罪,把肚子里的坏水一口一口吐出来,烂在炕上,他倒痛快,一蹬腿去了。”明华娘说:“别咒他了,人死了,一了百了。”仲森嘟囔着说:“好了疮疤忘了疼!”
玉兰说:“刘东民死了,钟琪媳妇一个泪珠儿没掉,偷偷摸摸好了一辈子,也是铁石心肠。”明华娘说:“人家的事儿办完了,跃进封了官,向前进了城,还不是靠着刘东民这棵歪脖子树。跃进人五人六,也不是好东西。”
仲森想起了一件事儿,“水莲进了城,往后该享福了。你大哥送水莲走了,也没过来知应一声。”明华娘说:“你让他说啥,孩子走了,不定多少日子见一面,心里不定多难受呢。”
大门响了一声,淑云抱着双鞋底进来了。玉兰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到,多亏没说你坏话。”淑云说:“没骂我就是有良心的!”玉兰给嫂子递了个小板凳儿,淑云坐下了,看了仲森一眼,说:“三叔啊,我知道您记挂着水莲。水莲走了,一翅子刮远了。”
仲森没言语,明华娘问:“她公公一块儿随了?”淑云红着眼圈儿说:“随了,不随咋办?水莲想晚一年走,等她公公入了土,心里也踏实。”仲森哼了一声,明华娘撇着嘴说:“你三叔越活心眼儿越小,刘东民闭了眼,魂儿也跟着丢了。”
淑云说:“三叔,您老想开吧,您跟刘东民不一样儿,咱没做亏心事儿。”仲森沉沉叹了口气,说:“老天爷跟前等着用人,才不管香臭呢。”明华娘说:“刘东民家里还没来人?”淑云说:“电报发过去了,河南多远啊,等老家来了人,不定化成一滩水。停灵两天了,苍蝇轰轰的。明仁说,刘东民脖子里的蛆鼓涌着往外爬,龙王殿臭得不敢进人。”
仲森嘿嘿地笑了两声,说:“该!娘娘的,刘东民拆了龙王殿,龙王爷能不记恨他?埋哪儿也臭一块地,谁也别守他,叫野狗啃了,得一口肉棺材。”玉兰抿着嘴巴笑,刘东民斗了爹几年,这个仇结大了。
说了一会话。淑云说:“三叔,您给我拿个主意儿,我想把水成分出去。”淑云说得大家一愣,明华娘说:“好好儿的,分的哪门子家!跟前没有仨俩的,你也别倚老卖老。”玉兰挑着眼皮儿,说:“跟秀桃闹生分了?嫂子,秀桃多孝顺啊,少挑人家的刺儿。”
淑云扑哧一笑,说:“水英说,她婆婆想把水英和菊花分出去。想想也是,媳妇不像儿子,孬好在跟前长起来,咋说也隔着一层皮儿。我想好了,还是分出去好,分了家,让孩子们一门心思过自己的日子,在老人跟前不是长法,缩手缩脚,做啥也放不开胆儿。”
仲森点头说:“分了吧,刚土改的那几年,多好,小日子好过。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让孩子们尝尝当家的滋味儿,磨练磨练,就知道锅是铁打的了。淑云啊,这农业社的日子,过不长了,上回老车来,没明说,我知道他的意思儿。”淑云想,都说三叔糊涂,三叔是个多么明白的人啊。
明华娘瞪了仲森一眼,说:“你倒是个调家不和的!”仲森瞪着眼说:“三国上咋说?天下大势,久分必合,久合必分。别嫌我嘴碎,世上的事儿,自古分分合合,没个正经事儿。”淑云说:“三叔啊,您老人家应承起来了,我照您老人家说的做,过一天,我选个好日子,您老人家过去主持公道。”仲森说:“俗话说,父子分家,财物各别。按老理儿办,不许少给他,也不许多给他。”明华娘嘟哝着说:“你三叔啊,越老越糊涂!”
淑云原本不想说小萍的事儿,怕玉兰怪罪她,寻思了一阵儿说:“玉兰,过了大秋,该盘算水源的事儿了吧。”玉兰没好气地说:“我没盘算,有几张脸也让小萍臊净了!一个大姑娘家,疯疯癫癫,过了门儿,我伺候不了她。”明华娘跟着叹气,说:“自打定了亲,小萍稳重了,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儿,想起一出是一出。淑云,你打听打听,小萍身世里有没说处?”
淑云说:“昨儿晚上,小满打发松年来找我,松年说小萍身上不好,让我过去看看。我就知道这里边有是非,平白无故何松年咋也不会找到家里来。”明华娘看着淑云,说:“小萍一天不过门儿,就不是咱家的人,何松年咋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