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07）

    黑宝嘟在一边不吭气，黑宝看不惯何松年爷儿俩，动不动挝蹶子使性子，小满瞪了她一眼，说：“黑宝，你打壶酒去！”黑宝说：“大热的天，头上顶着个火盆子，喝酒烧肠子，你咋不知心疼大哥。”黑宝是个小气鬼，小满气咻咻地掏出几张钱，塞到云芝手里说：“云芝，你跑一趟。”云芝心里不情愿，事儿多半是她挑起来的，只好耐着性子走了。
    小满看了大哥一眼，不免心疼，说：“哥，你好歹定定性子，小萍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醋打哪儿酸，盐打哪儿咸，总得有个因由儿吧，吵闹出去，你让亲家怎么看咱，万一落下是非，还不是自己坐蜡。”何松年听小满一说，心里的气消了一些，皱着眉头说：“和董家这门亲事，咋想也不实靠，当初不该结这门亲。水源毕了业，他要说个不字，谁也拢不住他。”
    小满把菜板放在水缸上，乒乒乓乓地切菜。庄户人没有多余的菜，院子里种了两棵瓠子，一根根棒棰似的，黑宝伸手掰了两根。小满一边切菜一边说：“董家不是那样的人家，水源不像忘恩负义的种儿。哥，凡事多往好处想吧。”何松年说：“话是这么说，儿大不由爷做主，水源见了世面，他不招惹人家，难说人家不招惹他。”小满挑了何松年一眼，说：“跟董家说说，暑假里就把婚事办了吧，省得夜长梦多，有根拴马桩子，他跑不了哪儿去。”何松年愁眉苦脸地说：“你跟玉兰通通气儿，看玉兰咋说。”
    云芝打了酒，走到半道上，远远看见小萍风风火火到玉兰家去了，心说，今儿这个是非她坐下了，想想自己没做错啥，水源的信里，没有你亲我爱的酸麻话，她和水源光明正大，没半点见不得人地方，捅下天来她也不怕，随她何小萍折腾去吧。云芝想着心事往前走，猛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只好站住了，原来是跃进。
    跃进到了跟前，没话找话地说：“云芝，谁来了？不过年不过节，二叔不舍得喝酒。”跃进明显瞧不起云芝一家，云芝没好气地说：“哥，你二叔等着你孝敬呢！”跃进说：“云芝，我跟你说件事儿。”云芝说：“正经话你就说，没边没沿的话儿，跟墙头说去。”
    云芝家和跃进一家历来不和睦，云芝打心里看不起跃进，人脸前头呼五幺六，也不想想这个破官儿是怎么来的。跃进凑过来，没头没尾地说：“云芝，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跟叔婶言语一声，过去凑凑热闹，生分了多少年，这么下去不好。”云芝故意说：“哥，谁成亲啊，我咋没听说。”
    跃进咽了口唾沫，说：“云芝，老辈们的事儿，咱当晚辈的不好计较，计较起来没完。”云芝心里哼了一声，说：“哥，你到底长了不少见识，只是话儿不中听。在人脸前头，我尊你一声哥，背地里我说你两句，你别往心里去。”
    跃进愣愣地看着云芝，云芝不好惹，跃进有点儿怵她。云芝说：“哥，从土改到这，二十多年了，两家里一直不和睦，指望你是个通气儿的，横竖把两家里锔合到一块儿，山不转水转，两座山还有碰头的时候呢。”
    跃进忙应承说：“云芝，我也是这意思儿，生分了这么些年，心里的墙头垛起来了，一下子推倒也不现实。”云芝说：“结婚是桩大事儿，礼法规矩你不是不懂，祖上的人总得聚聚吧，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才能办喜事儿。你不声不响把婚结了，自己落个不明不白不说，庄里人说咸道淡不好听。你二叔不登你家的门儿，你脸上好看？三爷不能依了你。”
    跃进暗暗赞叹云芝，云芝比她小两岁，却比他想得长远。跃进眨巴着眼皮说：“你说咋办，哥听你的。”云芝又哼了一声，说：“现成话不说也罢，等不到天黑，你又变卦了，别说好听的了。”
    跃进发狠地说：“云芝，我听你的，你看着吧。”云芝说：“明儿晚上，好歹让大娘伺候一桌儿茶水，把三爷请过去，说商量公事儿，你到你婶二叔跟前弯弯腰，你敬他一尺，他准还你一丈。两家里生分不假，没犯下人命官司。”
    云芝说一句，跃进应一句，云芝说：“不是我说你，骡子大了值钱，人大了不值钱，庄户人谁不讲究个脸面儿？”跃进犯愁地说：“我也想过去坐坐，怕婶子不依不饶，赚个没脸。”云芝说：“她是老人，有了不是说你两句也是应该，你应承起来，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云芝走了几步，跃进想起了啥，把云芝叫住了，云芝说：“还有啥事儿？”跃进说：“云芝，你和水源还有联系吗？”云芝脸儿一红，说：“我和水源光明正大，没见不得人的，谁愿嚼舌根子谁嚼去！”跃进说：“云芝，你参加高考吧，前些日子，我到县教育局办事，买一套复习资料，本来给向前预备的，县里刘书记给向前弄了一个招工指标，过两天他当工人去了。”云芝冷淡地说：“再说吧，我还没想好呢。”
    天气一热，暑气一天比一天重，仲森身子虚弱，咳嗽不止，明智从三番打听了一个偏方，说是虚痨之症，病根儿还在肺金火重，要紧的是把火焰灭下去。这偏方不用花钱，庄户人家办得到，用了一阵儿，仲森说喉咙里轻松，大家心里也跟着轻松，好似仲森的病，长在自己的肺瓣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