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01）

    所谓富国者，非曰巧筹算，析毫末，厚取于民以媒怨也，在乎强本而节用，下无不足而上则有余也。——《李觏集﹒卷十六》
    第一一二章
    秀桃闹腾了半宿，七个月的肚子，有模有样了。起先是肚子疼，肝儿肠儿一下子打了结，肚子里翻江倒海，没有一处地方不疼。水成兑了一碗儿红糖水，秀桃喝了几口，好似镇住了一些，看着水成一脸慌张，秀桃咧着嘴巴说：“还没到日头呢，你别着急。晚上吃了两口冷饭，肚子不受用，兴许受了凉吧。”
    水成不放心，这一阵活儿累，秀桃干活泼辣，不知顾惜自己，肯定扭着了。水成迟疑地说：“让咱娘过来看看吧，我看不出啥来，万一早产咋办？”秀桃头上直冒冷汗，咬着牙根说：“别听风就是雨，才七个月呢，下边又没动静，快定更了，别吓唬娘了。”
    水成没听秀桃的话，悄悄掩门出来了。天上的月亮虚虚的，星影儿闪闪烁烁，院子里像飘着一层薄雾。他在天井里站了一会，秀桃又叫唤起来了。水成站在爹娘的门口，刚要敲门，屋里灯影儿一闪，淑云大声问：“水成，秀桃咋了？大呼小叫的！”水成说：“肚子疼，疼了半宿了。”淑云赶紧披衣起来，晃了明仁一把，说：“他爹，秀桃肚子疼，你也起来吧。”
    淑云出了房门，见水成蹲在天井里发呆，知道事儿不好，小声问：“啥时候的事儿？”水成说：“疼了一阵儿了，秀桃不让我叫您。”淑云进了屋，秀桃疼得满炕上打滚，见婆婆来了，脸上使劲儿挣出一丝笑容，皱着眉头说：“娘，不要紧，把您吓着了吧？”
    淑云心疼地说：“桃儿，你觉得咋样儿？”秀桃说：“下身像撕开了。娘，孩子掉了咋办？”秀桃说着，咧着嘴哭了，淑云安慰说：“桃儿，娘知道你揣了几个月不容易，只要你好好的，往后揣个三个五个不难。”
    淑云掀开秀桃身上的床单，秀桃的肚子像一座小山，下身没见红，秀桃害羞地别过脸去。淑云说：“兴许扭着了。秀桃，不是娘说你，七个月的身子不担是非，自己多留神，没轻没重的可不行。活儿不是一天干的，往后日子长着呢。”水成说：“桃儿不要紧吧？”
    淑云没好气地数落水成，“光知道支使秀桃，当甩手掌柜，家里的活儿，别指望秀桃一个人，几个月的身子了，头上一把，腚上一把，看把秀桃累成啥样儿了。”秀桃忍着疼说：“娘，不怨水成，都是媳妇儿不好。”水成在一边发愣，淑云气不打一处来，说：“别愣着了，把你小满婶子叫来，看看哪儿不得劲儿。”
    明仁蹲在天井里吸烟，心里掠过阵阵不安，秀桃有个不好，咋跟亲家交待？抬头看看天，牛郎星在正头顶上，有二更天了吧？听着秀桃一声声细弱的呻吟，头脑慢慢大了，眼前都是秀桃的好处，媳妇儿嫁过来四年了，孝敬公婆，不打仗不撩生，邻里也好，八里洼没人说个不字，都说秀桃的品性随淑云，处处透着和善。
    明仁蹲了一会儿，两腿慢慢酸了，站起来走了几步，秀桃的窗户上昏昏的，明仁站在窗户跟前，小声说：“他娘，我跟何松年说一声，套牲口吧，让水生媳妇陪秀桃瞧瞧去。”
    淑云在里面说：“他爹，你沉住气儿，秀桃不咋的。”秀桃咬牙大声说：“爹，您快睡去吧。”明仁不吱声了。一会儿，水成出来了，明仁问：“咋样儿？”水成说：“我找小满婶子过来看看，爹，您睡去吧。”水成出去了，明仁不放心，踩着水成的影儿出了门。
    小满迷迷糊糊听着大门响，推了黑宝一把，黑宝也在梦里，嗯呀了一声，又没动静了。小满侧着耳朵听了一阵儿，点上灯，说：“他爹，大门响，你出去看看。”黑宝含糊地说：“起风了吧。”
    小满说：“不像是风吹的，快起来吧，半夜三更，兴许有急事儿。”黑宝披了件褂子，打着哈欠出来了。一边走一边问：“叫魂啊，啥时候了，啥事儿等不到天亮！”大门外头说：“二叔，我是水成，您快开门。”
    黑宝开了门，问：“水成，啥事儿？”水成说：“二叔，快叫二婶起来，秀桃怕是不好。”说话的工夫，小满已经走到天井里，问黑宝：“他爹，谁不好了？”没等黑宝回话，水成说：“二婶，您快走一步儿，秀桃肚子疼了一半宿了。”
    小满说：“今儿还见秀桃来着，这是咋说的，还不到月头呢。”小满出了门儿，见明仁在门外边蹲着，忙说：“大哥，你别着急，女人家事儿多，不定哪儿不熨帖。”明仁说：“我吓怕了，添水生水成的时候，你嫂子回回都是站马生。”
    小满进了门，秀桃不叫唤了。淑云说：“折腾了大半宿，刚刚打了一个盹儿。”小满看了看，摸着秀桃的肚子说：“你放心吧，孩子没事儿，还一个劲地蹬腿呢。”淑云说：“八成扭着了吧？”小满说：“七月八月满地爬，孩子在娘肚子里，长成人了，正是耍小性儿的时候。往后少让她干沉活儿，这么大身量了，不担是非。”秀桃听见有人说话，睁开了眼，是小满婶子，不好意思地说：“婶，半夜三更，把您惊动了。”
    小满说：“秀桃，看把你婆婆吓的！你呀，有多高的梯子也敢上，身量一天大似一天，别顾上不顾下。婶子给你道喜，这一胎又是大胖小子。”淑云笑吟吟地说：“我倒没看出来，我还盼着秀桃给我添个孙女呢，一儿一女，多好！”
    小满撇嘴说：“你婆婆高兴的不会说话了。秀桃，你干脆应了她的愿，给她添个小劈叉妮儿。”秀桃咬着牙根儿说：“啥种儿出啥苗。婶，生啥媳妇儿说了不算。”小满说：“嫂子，别在这里了，让秀桃睡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