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02)
明仁还在天井里,小满扑哧笑着说:“大哥,睡去吧,再过两个月儿,你安安稳稳抱孙子吧。 ”明仁放了心,打着哈欠说:“水成,赶紧把你婶子送回去。”明仁进了屋,小满说:“水成,别傻站着了,快进屋睡去吧,睡觉警醒点儿,我跟你娘说说话儿。”
淑云给小满倒了一碗儿水,说:“小满,快回去眯会儿眼吧,把你从睡梦里薅起来,惊了你的好梦了。”小满说:“秀桃把我吓精神了,不睡了。嫂子,我正想跟你说件事儿呢。”淑云说:“不是让我给云芝说婆家?没跑腿钱,你别张口。”小满说:“前儿送信的小刘,给云芝送来一封信,魏家祖宗三代,脚印儿没踩出八里洼一步,外面八竿子抡不着的亲戚没一个,你说谁能给云芝写信?”
淑云也觉得蹊跷,说:“你别疑神疑鬼,谁没个三朋四友,兴许是同学呢,云芝从小安稳,惹不了事儿。你没问问云芝?”小满说:“云芝一句话搡到八堵墙,我哪敢问。想来想去,兴许是你们家水源,我怕他俩还没断呢。”淑云说:“两个人从小就要好,守着你不该说,她俩成就一对儿,才是天造地设的呢。”
小满懊悔地说:“这阵儿说啥也晚了,我怕这俩人惹出是非来,一头是娘家侄女儿,一头是亲闺女,你说我该咋办?”淑云说:“兴许你想多了,孩子们时候长了不见,通通信儿,还能有啥说处。”小满愁苦地说:“你不知道,云芝心里苦着呢,进了家门,不说不笑,见了我像仇人似的。”淑云说:“快给她寻一门亲事儿吧,上了几岁年纪,心事儿多了。”
小满叹了一声说:“谁说不是呢,这两年没少给她说亲事,媒人一进门,云芝横挑鼻子竖挑眼,谁敢张口?嫂子,云芝敬重你,有般配的小伙子,给云芝提提。”淑云笑着说:“你别抬举我了,长了一张嘴巴,跟棉裤腰似的,比瓦盆沿子还厚呢,我可不行。”小满假装生气地说:“行了,别褒贬自己了,我知道使唤不动你!”
淑云见小满动了真气,噗哧一声笑了,说:“小满,生气了吧?”淑云叹着气儿说:“你不知道嫂子的难处。前些日子,明美托我让我给运生提提云芝,别说云芝看不上运生,你的话也难说,我没应她。给云芝说亲事儿,明美还不把我吃了?”小满点头说:“运生倒是个好孩子,人前人后,说不上孬来,可惜投错了胎。”
淑云说:“跃进快成亲了吧?你嫂子说,刘家那边催得急,还是你嫂子命好,摊上了一门儿好亲家。”小满说:“懒得打听!她眼里没我们,我也懒得正眼瞧她。谁知闺女咋样儿?但凡长得受看,脸上没疤没瘵,选不上跃进,县里多少好小伙子!”淑云说:“你别说疯话,黑宝和那边是亲兄弟,一根秧儿上的瓜,人家连着血脉呢。”
一声一声鸡啼,啼啭不已,东天上慢慢起了曙色,天快亮了。小满连打了几个哈欠,拍着嘴巴说:“才过夏至几天,夜短的绳头子似的,说了几句话,就明天了,嫂子,秀桃起来,让她过去,我给她一丸安胎药,保准啥事儿也没有。”
小满走了,天光大亮了,淑云上上下下拾掇了一阵儿,明仁起来,朝水成那边努着嘴巴问:“咋样了?”淑云说:“睡安稳了,这一宿把我吓了个半死,他爹,你跟何松年说一声,让秀桃到她娘家住一阵子,队里活儿一天比一天紧,万一累着了,也是个事儿。”明仁犯愁地说:“这话不好说,多少双眼睛!”
没等明仁出门,何松年进来了。淑云说:“松年,你来得正好,嫂子麻烦你件事儿,正想找你去呢。”何松年看了明仁一眼,愣愣地说:“嫂子,没外人,有事你只管言语。”淑云说:“昨儿秀桃扭着了。”何松年说:“秀桃干活儿踏实,不要紧吧?”淑云说:“在炕上滚了一宿,刚眯住眼儿。你们没有轻松的活儿?”
松年说:“村后那片谷子,上麻雀了,云阵似的,让秀桃跟小萍赶麻雀去吧,活儿不累,顶个稻草人,有事儿小萍也好照应她。”明仁苦笑着说:“松年,社员有意见咋办?”何松年哧地一笑,说:“社员没意见的时候不多,她俩按四分记工,谁愿意去谁去。”淑云笑着说:“还是亲家有办法,你大哥死心眼子。”
明仁和松年蹲了一会,问:“有事儿吧?”何松年说:“前儿赶陈庄集,听了个动静儿,说陈嘉福偷着分地呢。一人一亩自留地,一保口粮,二保公粮。”明仁摇着头笑笑说:“松年,天亮了你还说梦话,说老陈油滑我信,他有多少胆子捏碎多少,国家政策是现成的,啥叫一保口粮,二保公粮?”
何松年说:“风不来树不响,谁没缘由的说瞎话?明仁,老陈这一招,高!你想啊,一亩地打六百斤粮,这六百斤把社员的嘴巴子糊住了,弄个肚儿圆,这就叫一保口粮。集体里的地,再咋说也保住万巴斤公粮吧。”
明仁说:“松年,你动心了?我看这事儿不保险,没有政策,犯法的事儿咱们不干。管区在眼皮底下,谁敢戳马蜂窝。”松年说:“别说是你,我也不信。车书记在陈庄呆了几天,车书记不点头,借给陈嘉福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冒犯政策。”
明仁还是一个劲地摇头,说:“你想多了,车书记在八里洼住了不少日子,一片云彩一片天,咋不让咱们分地?”松年说:“纸里包不住火,过些日子,你就知道陈嘉福的胆子了。”两人说了一阵儿话,说到分地上,激动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