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07）
嫦娥说：“没觉得哪里不好，整天不阴不阳，浑身一丝儿力气也没有，头里昏昏沉沉，像戴了一顶棉帽子。 ”巧姐怜惜地说：“别不当回事儿，找个大夫好好瞧瞧，这么些年，又是风又是雨，再好的身子也掏空了。”
嫦娥说：“没少看医生，医生说啥我也听不懂。立田手里没几个钱，吃了几味药，吃吃停停，没觉出轻松来。”巧姐说：“怨谁呀，立田但凡听你二哥一句话，到不了今天！医生咋说的？”
嫦娥说：“大夫说我是四时之症，根儿在虚劳上。”巧姐说：“女人过了四十就走下坡路了，一天不如一天，不管不顾，迟早是个短命鬼。大夫到底咋说的？”嫦娥想了一阵儿，说：“原话我也记不全了，我这里有大夫批的签儿。二嫂，你看看医生写的啥。”
嫦娥从箱底的书页里，搜出一张破纸，递给巧姐，纸上的字儿，曲曲弯弯，像蚰蜒屎。巧姐凑着昏黄的灯光，趴在纸上，仔细看了一阵儿，嘴里小声念道：“四时发病者，春伤于风，夏必飧泄。夏伤于暑，秋必痎虐。秋伤于湿，冬必咳嗽。冬伤于寒，春必温病。”嫦娥愣愣地看着巧姐，说：“立田说他也看不懂，画符似的，到底啥意思儿？”
巧姐说：“啥意思儿？哪儿找的野大夫！你也信，按他说的，一年四季，你还有一天好日子过？”嫦娥说：“农场跟前村子里，有个专门看症候的，四代行医，没有医不好的病症。”
巧姐说：“人家吹破天你也信？过一天我领你到省医院，找个专家好好查查。也就是我愿意操这个闲心，别人谁理你！”嫦娥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巧姐说：“我说得不对？”嫦娥说：“二嫂还是原来的脾气，这么些年，性情儿一点也没变。”
喝了两小杯儿，明义攥住酒杯，说啥也不喝了。立田平常没酒瘾，今儿乔迁，不过图个喜庆，看着明义愁眉苦脸的样儿，问道：“二哥，你有心事儿？”明义说：“车书记到北京汇报工作去了，现在是个敏感时期，中央的基本框架还没定下来，不知有啥结果。”范立田说：“二哥，中央的调子还是有点儿虚。”
明义冷冷地看了范立田一眼，说：“立田，吃不准的话儿，不要乱说，我们是高级干部，为自己负责，也要为省委负责。等车书记回来，你好好劝劝他，车书记听你的，好不容易官复原职，出个事儿，怎么担待！”明义叹了一口气，“我和车书记谈了一个上午，我的话，他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我是省委副书记，有权对省委的工作提出建议，车书记缺少中和思想，太固执了！”
立田不想和明义谈工作，两人意见相左，实在没啥可谈的，明义批评车书记缺少中和思想，太中和了，就没有自己的思想了。范立田淡然一笑，说：“我们都是车书记的老部下，他跟我们说话，难免居高临下，你别在意。二哥，车书记是省委第一书记，他有自己的思想，这也很正常。”明义哼了一声，不言语了。
车耀先从北京回来，立即召开省委扩大会议，会议扩大到范立田这一级，范立田有点始料未及。接到会议通知，他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提纲，刚要出门，明义的电话过来了，明义在电话中说：“立田，会上可能安排你们几个厅长发言，记住，多听别人的意见，不要乱说话，不要信口开河。”范立田觉得明义太紧张了，嗯了一声，放下了电话。
范立田上来的时间不长，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会议，省机关的好些领导，他都不认识，对他来说，几乎都是新面孔，进会议室的时候，大家互相点一下头。参加会议的人挺多，这次会议很重要。
有人扯了他的袖子一把，他站住了，面前站着一个五十上下的人，冲他微微地笑，油头粉面，眼袋挺大。见范立田发愣，忙说：“是立田同志吧？”范立田点点头，他不认识面前这个人，“我是统战部的老曲，曲和尚。你的甄别材料还是我写的呢。我还想呢，范立田是谁呀，一点印象也没有，今天终于对上号了。”
范立田只好说：“谢谢你老曲，过一天我请你吃饭。”老曲摆着手说：“立田，见外了，见外了，都在机关工作，兴许我还请你帮忙呢。”范立田对老曲印象不好，淡然地问：“你们统战部门也参加会议？”老曲有点不高兴，说：“不光我们，还有省总工会的人呢。”范立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老曲也坐过来了，会议还没开始，会议内容事先不知道，大家都有点儿迷茫。
车耀先和明义一前一后进来，大家鼓了一会儿掌，车耀先摆摆手，会场很快静下来了。会议由明义主持。明义扫视了一眼会场，朝车耀先点点头，说：“同志们，现在开会！省委扩大会议筹备一段时间了，本来计划早一点开，这段时间省委工作比较忙，车书记刚刚恢复工作，一直在下面搞调查研究，很难坐下来。耀先同志是我们省的老书记，同志们都非常熟悉，也非常敬重。首先，我们对耀先同志平反昭雪表示热烈祝贺，对耀先同志继续担任省委书记表示热烈欢迎！”明义的话尚未说完，小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车耀先连忙站起来，跟大家招手致意，他没想到明义会把他抬出来，皱着眉头小声说：“开会吧。”明义攥着话筒继续说：“耀先同志担任省委第一书记，是我们渴望已久的，可以说是众望所归，耀先同志是真正的马列主义者，很早就参加了革命，也是为数不多长征时期的干部。中央对我们省的工作非常重视，相信有耀先同志的英明领导，有省委同志的共同努力，我们的工作会开展得更好。下面，请耀先同志给我们作报告，大家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