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0章（02）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明仁要走，陈大有说啥也要让明仁捎上俩瓜路上解渴，明仁不要，陈连长生气地说：“明仁大哥，你舍不得吃，给孙子揣上，你和瓜有仇，你孙子和瓜没仇。 ”明仁推辞不过，只好揣上了，说：“老陈，下回赶集，我把瓜钱给你送过来。”陈连长说：“你还不如骂我两句呢，明仁大哥，别犯犟，下晌回来的时候，给嫂子捎上俩瓜，尝尝鲜。”
明仁到了三番，早过了正午，水生的小院儿上了锁，也没多想，掉转了车头，从段家胡同穿过去，有一条东西街，他记得明和住在街口上。还没到街口，树阴里有人下棋，有一个像明和，到了跟前，果真是明和。
明仁心里**辣的，有日子不见明和了。明和眼睛盯在棋盘上，没顾上跟前的大车。明仁攥着鞭杆儿下了车，对面的人看了明和一眼，把棋盘一推，说：“老董，不下了，兴许找你的，回家伺候客人吧。”明和转身看见了大哥，惊讶地说：“大哥，你咋来了？”明仁笑了笑，没言语。
明和牵着骡嚼子和大哥往家里走，说：“大哥，白云平反了，明秀说白云安排在县委组织部了，没准儿这两天报到。”明仁问：“明秀也一块跟着过来了？”明和笑着说：“正办随迁手续呢，兴许过不了几天了。前两天，白云原先下放的农场，过来人搞外调，明秀跟着过来住了一宿。”说话间，两人进了院子。
明和住得有点儿寒酸，三间正房，一间灶屋，很小一个院儿，邻家的梧桐树，爬过了房脊，把院子遮实了。地上隐隐冒出一丛丛的青苔，南墙跟下，摆着几盆儿叫不上名堂来的花草。院子虽小，收拾得很整齐。明和朝屋里喊：“雅珍，雅珍，你看谁来了？”
不大一会儿，雅珍出来了，手里牵着个半大闺女，闺女很俊俏，汪着两只溜圆的大眼睛，闪闪地看着明仁。雅珍笑着说：“哥，快屋里歇歇。这两天眼皮老是忽闪着跳，我还和明和说呢，兴许家里有喜事儿。大哥，快屋里喝口水。”明和忽闪着大扇子，扇着明仁的后背进了屋，雅珍问：“见着水生了？”明仁说：“兴许上班去了，门上挂了把大锁。”
雅珍把身后的半大闺女推出来，笑着说：“还眼生哪。丹丹，快叫姥爷！”闺女呢喃地叫了一声姥爷。雅珍说：“大哥，你还没见面儿呢，水灵的二闺女。丹丹，快叫姥爷看看。”雅珍轻推了丹丹一把，丹丹扭捏地走到明仁跟前。
明仁扎煞着两手，苦笑着说：“丹丹，姥爷走急了，空着两只手儿。”忽地想起了车上的两个甜瓜，忙出去把车上的布卷儿拿进来，说：“路过陈庄，人家给了两个甜瓜，头茬儿瓜，甜甜丹丹的小嘴巴子。”
雅珍打开布卷儿，果然两个棒槌似的甜瓜，说：“丹丹，你和弟弟一人一个，这一个留给豆豆。”明仁问：“水灵没过来？”明和说：“从部队上转业了，分配到一个什么研究所。研究所一年到头没空闲，丹丹放了暑假，水灵两口子顾不上她，托人捎过来住一阵儿。”
雅珍说：“大哥，你还没吃饭吧，你先和明和说说话儿，我做饭去。”明仁不想麻烦雅珍，雅珍日子过得不宽绰，明和的退休金没几个钱，加上个丹丹，一家三张嘴巴子呢。明仁说：“雅珍，别忙了，坐下说说话儿吧。我呀，陪车书记在陈庄吃过晌饭了。”
雅珍真以为大哥吃过了，也不紧着让，在跟前坐下听大哥说话，大哥有日子没来了，见了面儿格外亲。听说车书记下来了，明和眼睛一亮，说：“大哥，车书记官复原职了？世事变化真快，白云、立田、车书记都平反了，西北风是开天的钥匙，日子又转过来了。”
明仁说：“就是呢，还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呢，一朝皇帝一朝臣，到底谁是真命天子，现在还两说着。车书记说，老邓出山了，主持中央全面工作，老百姓的日子兴许有盼头了。”
雅珍问：“大哥，嫦娥有没动静儿？问水生媳妇，水生媳妇支支吾吾，说不上个长短来。”明仁兴奋地说：“立田在省里呢，也是刚刚上任，说是农业厅的厅长，工作忙，平常不着家。水源回来说，嫦娥的身子不好，兴许吧，立田忙过这一阵儿，回来看看。”
明和感叹着说：“立田有出息，厅长好比公署专员，权力不小呢。大哥，啥时见了车书记，你费心跟车书记打听一声，上面拨乱反正，像我这样儿还有没说法了。五七年公司联营，五八年厂子成了公家的，六六年一纸文书，我成资本家了。大哥，这些年，我吃了多少冤屈！”明仁叹了一声，说：“明和，你先沉住气儿，车书记这次下来，调查了解情况，回去拿政策，有个转圜，兴许把没收家产还回来。”
明和眼里湿润润的，说：“我不是稀罕那点儿家产，背着肮脏名声，比人矮一截儿。大哥，前儿老肖走了，我去给老肖送行，老肖的两个儿子把我挡在了门外，我把老肖连累了，和人家孩子都成仇家了。”明仁拍拍明和的手背，安慰说：“明和，三十年河东拉纤，三十年河西坐轿，你?好吧，有你翻身的那一天。”
到了下晌，明仁赶着马车过去，到了水生家门口，孙子在街上玩耍，弯腰把孙子抱上马车，拿胡子蹭孙子的小脸，孙子笑的嘎嘎的，在明仁怀里挣脱着。明仁问：“豆豆，想爷爷了吧？”豆豆调皮地看着明仁，说：“不想！”说完，又格儿格儿地笑，明仁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甜瓜，在豆豆的面前晃，说：“叫爷爷！”豆豆嘟着小嘴巴，装作不理睬，一不留神，豆豆早把甜瓜抢在手里，一边啃一边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