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九章（10）

    陈嘉星早有准备，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本，说：“车书记，我把管区的工作跟您汇报汇报。”车耀先摆手说：“免了吧，汇报就不要听了。嘉星同志，”车耀先看了陈嘉福一眼，说：“农村的形势很不好，主要问题，还是解决老百姓的吃饭问题。这是头等大事。农民的问题解决不了，支援国家建设，无从谈起。”陈嘉星红着脸说：“车书记，我们没有做好工作。”
    车耀先说：“全国的形势都一样，不是你们的事儿。嘉星同志，在中央还没有新的政策之前，你们不妨先走一步，陈庄的基础好，不容易出现反复。”陈嘉星为难地说：“车书记，没有政策，没有框框，干起来，老虎吃天。”
    车耀先微笑着说：“怕犯错误是吧？”陈嘉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车耀先说：“解决不了社员的吃饭问题，才是大错误呢。嘉星同志，你想过没有，我们是一个八亿农民的国家，农民是国家的主体，农民的问题解决不了，国家很难稳定。”
    陈嘉星不停地在小本子上划拉着，不时地抬头看着车耀先，看看陈嘉福，一脸儿茫然。车耀先语重心长地说：“解决农民吃饭问题，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也是国家的大政方针。小陈，你尽管放心，现在，国家形势正在好转，政治空气也宽松了，不揪辫子，不打击报复，只要为老百姓谋福利，就是党的好干部。”
    陈嘉星脸上紧绷绷的，说：“车书记，您放心，我们一定按您的指示办事儿。”车耀先说：“土改三十年了，老百姓会有些想法的，是不是我们的日子倒回去了？不是的，社会主义的最终目的，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有饭吃有衣穿，我们这样做，不违背社会主义的基本原理。”
    管区里日子也不好过，管区的几个干部，多半是半脱产，户头在队里，跟队里分粮食，一下班，干部们回家吃饭去了，管区大院一下子空荡了下来。角落里有一间不起眼的小饭堂。
    车耀先和陈嘉星进去的时候，大师傅坐在门口，皱着眉头吸烟，见陈嘉星领着生人进来，立马站起来，把陈嘉星拉到一边，小声说：“陈书记，您咋不言语一声，我一点预备也没有。”陈嘉星说：“凑合着吃吧，我把事儿忘了。”大师傅起急地说：“咋凑合啊？我给您擀了一轴儿面，没多余的。”陈嘉星笑笑，说：“这不行了，把晌午的冷饼子拿出来，凑合吧。”
    大师傅跑进里间，盛了一大碗面，随后端出几块发面饼子和一头大蒜。招呼车耀先吃饭，苦笑着说：“您哪，别嫌寒酸，先尽着您吃，随后我给陈书记预备。”陈嘉星摆手说：“你忙去吧，没外人儿。”大师傅看了车耀先一眼，走了。
    陈嘉星不好意思地说：“车书记，怨我，没跟做饭的打招呼。”陈耀先不解地看着陈嘉星说：“嘉星，怎么你一个人吃饭？”陈嘉星说：“管区里的干部多数没编制，跟社员一样，拿工分吃饭。”车耀先看了陈嘉星一眼，没言语。
    吃完了饭，陈嘉星陪着车书记在院子里转，一半散步一半说话，大师傅挑着一担儿粪桶，抱着粪勺子往这边走，臭烘烘的味儿，也跟着过来了，陈嘉星牵了牵车耀先的衣角，往路边靠了靠，大师傅像不认识他们似的，到了跟前，眼皮也没翻，挑着担儿，悠悠荡荡过去了。
    陈嘉星说：“他啊，四类分子！手艺不赖，我把他弄到管区来了，不记工分，管区粪粪水水归他。”车耀先没说啥，嗓子眼里痒了一阵儿，吐了一口酸水，胃里才算平复下来。
    管区院子挺大，两排东倒西歪的平房，门上的绿漆剥落了，锁上也生了黄锈。陈嘉星边走边说：“院子是五七年建的，公社几十号人呢，‘四清’运动，一鞭儿赶下去了。车书记，管区这一级，将来还保留不保留？”车耀先说：“管区是最下边一级政府，一定发挥好作用，老百姓想啥，你们最清楚，为人民服务就体现在为老百姓办事上。嘉星同志，凡事多为老百姓想想，没有比老百姓更善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