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八章(06)
羔子红脸白咧的样儿,不定哪儿招惹了他,羔子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刘东民缓了缓性子,说:“志远,有话慢慢说,对管区有意见只管提,进门就吹胡子瞪眼,哪一味药没吃对?”
羔子在火头上,气咻咻地说:“刘东民,你少他娘揣着明白装糊涂,何松年私分麦子,吃黑食儿,欺上瞒下,偷天换日,我不信你刘东民没听见个响声儿,分麦子有老子一份儿,老子一两也见着,不能这么算了。 ”
王跃全拉了羔子一把,说:“老杨,你听谁胡说八道?听风就是雨,给何松年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刘东民耳朵里听了些动静,没有证据,不好妄下结论,今儿这事儿让羔子捅出来,肯定是真的了。
王跃全一个劲地给羔子使眼色,这事儿不那么简单。刘东民问:“老王,有没这事儿?私分粮食犯政策,你别瞒我,欺上瞒下不能干。”王跃全瞪着眼说:“没影的事儿,你听杨志远瞎咧咧。杨志远,你说何松年私分麦子,你有啥证据?”羔子拧着脖子说:“查啊,纸里包不住火。”
刘东民说:“我说呢,这一阵子,何松年鬼鬼祟祟的。老王,好好查查,不能让下面钻空子。”王跃全说:“查也是白查,没影的事儿。刘书记,你咋不想想,真有这事儿,不用咱们查,几个队长谁是吃素的,早炸锅了。”羔子说:“王跃全,你得了多少好处?眼睛让眵糊上了!”
王跃全吐了一口黄痰,说:“杨志远,你别有枣没枣一竿子,你说,查不出来咋办?”羔子吧唧着嘴说:“老子把舌头嚼嚼咽了!”正巧,跃进回来了,刘东民挥着手说:“跃进,你跑一趟,把何松年喊来开会,这狗日的!”
跃进去找何松年,何小萍坐在门口纳鞋底,见跃进撑着雨伞进来,跃进穿着一双新皮鞋,唯恐踩在泥水里,蛤蟆似的在天井里乱蹦,抿嘴笑了笑,装作没看见。跃进说:“这破院儿!何小萍,你也不垫垫,溅了我一脚泥水。”
小萍哼了一声,说:“别臭显摆了!跃进,等你当了大干部,我红毡铺地,三跪九拜。你有事儿吧?”魏跃进说:“叔呢?”小萍说:“他的腿没长在我身上,谁知上哪去了。跃进,过两天你替我给水源写封信儿。”跃进嬉皮笑脸地说:“何小萍,写情书吧,这事儿别找我,我写不了。”小萍脸儿一红,瞪了跃进一眼,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啥事儿?”
跃进想吓吓何小萍,说:“羔子给你爹上眼药了,刘书记脸上不好看,怕没好事儿。”何小萍骂道:“羔子属疯狗的,得谁咬谁!他的话刘书记也信?”魏跃进说:“无风不起浪,谁知羔子说了些啥。”跃进说完,踩着雨声走了。
小萍从省城捎来两瓶儿好酒,何松年不吃独食儿,水源孝敬他的,自己喝多可惜啊,不能抹了女婿的脸。这两天下雨,身子睡软了,猛地想起两瓶酒来,趁小萍不注意,揣在怀里出来了。
到了明仁家门口,大门上吊了把大锁,只好去找三官。进了三官家的院子,听见屋里有人说话,进退之间,三官媳妇端着个大盆出来,说:“松年,快进屋啊。”何松年说:“嫂子,来客人了?”三官媳妇说:“没客人,明仁在屋里说话呢。一块儿跟明仁喝一盅儿。”
何松年进了屋,果然明仁和淑云坐在炕上说话。三官笑着说:“馋人腿长,这话儿说着了。松年,我和明仁正想喝盅儿闲酒,你来的正好,快上炕。”明仁说:“你来得正好,我酒量小,喝不过三哥,咱俩二对一扳倒他。”何松年好奇地问:“今儿啥日子?”淑云说:“三哥的好日子。松年,你怀里揣的啥?鼓鼓囊囊。”
何松年嘿嘿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瓶儿酒,搁在炕桌上,说:“水源给我买了瓶酒,一个人喝没意思儿,到了你家大门跟前,铁将军把门。”淑云说:“水成和秀桃走娘家去了。”三官拿起酒看了一阵儿,连声说:“好酒,好酒!何松年,水源这孩子不差,小萍还没过门儿,孝敬起老丈人来了。”何松年说:“明仁大哥调教得好,当初跟董家做亲家,就冲着老董家这份儿仁义。”
淑云在一边撇嘴,冲着大学生吧,拿绳子跟人家结亲家,寻死觅活,何松年长老成了,还真有脸说。三官说:“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再好的闺女,不如瘸腿的女婿。何松年,你呀没看走了眼。”何松年咕咕地笑,像一个喝了狗尿的蛤蟆。淑云问:“松年,小萍在家干啥呢?过一天让小萍家里住两天。”
何松年说:“做活路呢。没成亲的时候,疯疯癫癫,这一阵儿性情大变,说话莺声燕语,对谁也有疼有热。”淑云说:“一天不成亲就是孩子,孩子哪一个定性子?过个年巴儿结了婚,有她疼你的时候。”一会儿,水英端上菜来,淑云说:“水英,让你婆婆也入座吧。”
喝了两盅儿酒,明仁红了脸,大家知道明仁的本事儿,也不紧着让,何松年和三官对饮了几盅儿,舌头慢慢发硬,说话没准头了。何松年说:“分麦子的事儿,总算过去了,这些天心吊在嗓子眼里。三哥,再开会你找刘东民提提,反对资本主义咱没话说,不让做买卖,不让养牲口,咱老百姓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睡,这几样儿从哪里来,这叫啥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