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八章(03)
小满肚子里有气,明美故意说:“到大城市里逛逛,出去洋气两天,见个世面多好,不跟咱们一样,一辈子井底里的蛤蟆。”小满说:“当蛤蟆也是个福分儿。我还看不来呢,刚定了亲几天,不怕人家说闲话。刚才云芝在街上霍霍地吹哨子,跟耍猴似的,不是你指使的吧?”
明美说:“我说要变天,云芝二话没说,就跑出去了。你闺女人大心大,我可指使不动她。”小满嘟囔着说:“还是你会使换人,心眼子一摞一摞的。”明美说:“我啥心眼儿,肠子没一根打弯的。”
小满端了个小凳在明美跟前坐下,说:“明美,你当我不明白,今夜队里私分麦子,青年们干半宿活儿,睡得跟死猪一样,还不是调虎离山。”明美说:“我想唱一出《空城计》,倒被司马懿识破了。”
明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卷儿,说:“你看看这块花布,能派上啥用场?”小满接过来看了一眼,明美的来意,早猜出了七八分,冷淡地说:“你哪里淘换的?眼前哪有这么好的布,供销社里的布,涝得像蜘蛛网儿,价钱一点也不便宜。倒是一件褂子的材料儿,我给你剪开,三两天就上身了。”
明美笑着说:“我这样儿,乌眉灶眼,哪敢上身?你看着稀罕,给云芝做件儿衣裳吧。”小满脸儿一沉,说:“明美,还没揭不开锅,你别可怜俺,云芝有衣裳,平白无故,我可不敢接!”明美不敢久坐,走了。
到了后半夜,庄里没了动静,一夜之间,青年们抢了几十亩地,简单码了几个大垛。月牙儿挂在天上,夜风起来了,悠拉悠拉地吹着。何松年和几个干部在场院里吸烟,三星倚户,星斗阑珊,时辰不早了。
明仁说:“差不多了吧,快交二更天了。”何松年说:“再等等吧,我打发人看动静去了。明仁,分麦子的事儿,你跟三官说了?”明仁说:“没和他说。咱几个私下商量的,别让三官替咱担着。”何松年疑惑地说:“这就怪了,谁使唤动了青年?”明仁说:“赶巧吧。”
一会儿,刘花田回来了。何松年说:“咋样儿?”刘花田说:“啥动静也没有,睡挺身了,开秤吧。”何松年说:“这样,一家一家地来,花田,你和明仁留下,其余的下去喊人,分一户叫一户,户与户之间不碰头,谁也说不出别的来。”何松年交待完了工作,开秤分粮食。
头一户是小满家,黑宝抱着两个空布袋,两腿索索地抖。何松年冷笑着说:“黑宝,别尿一裤子,不是偷粮食,看把你吓的。”装满了布袋,黑宝扛起来要走,何松年说:“黑宝,云芝瞎积极,把她的嘴捂严实了,走漏了风声,我不认你这门儿亲戚了。”黑宝攥着布袋口,说:“我不分了,行不行?”何松年严厉地说:“不行!”黑宝说:“我只管我不说出来。”何松年说:“你敢!”
黑宝走了,玉兰进了场院。何松年说:“亲家母,你只管吃粮食,别多说话,家里有陈麦子,别吃新麦子。”玉兰说:“亲家,放心吧,烙张大饼,有多少张嘴也糊住了。”何松年想想也是,谁不是为着一张嘴巴子。到了天明,把剩下的麦子摊在场院里,何松年还是不放心,嘱咐看场的,把场院周围打扫一遍,千万别露出破绽来。
吃过早饭,王跃全来看粮食,场院里的男女,不敢吭声,唯恐王跃全的鸡屎眼看出啥来。何松年陪着王跃全转了一圈,王跃全眨巴着眼,阴阳怪气地说:“今年收成不咋的,麦瓤儿多,麦粒儿少。”
何松年说:“在麦地里看着不错,碌碡一压就看出来了,在地里估产,难免看走了眼。”王跃全看着场院里的人,黑着脸儿大声说:“大伙儿可不能吃昧心食,噎住了就不好办了。”
大家黄着脸说:“看老王说的,给咱个胆儿咱也不敢,粮食是公家的,交完了皇粮,剩下的虫口儿才是咱的。”羔子说:“老王,这头场麦子,我可有份儿,我是荣誉军呀,我不粘牙,他们谁也不敢动。松年,赶紧派人把我口粮送过去,我没有力气往家搬。”
王跃全出了场院,一把薅住了何松年的领子,压着声儿说:“何松年,你跟我玩二五眼,你小子,头顶长了几个脑袋?”何松年吓白了脸,说:“老王,这话从哪儿说起,别听风就是雨,我向**保证,我要是私分粮食,你现在就把我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