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八荒六合>书库>都市青春>苍茫> 第一0 八章(01)

第一0 八章(01)

    务使野无旷土,邑无游民,农无舍其耒耜,妇无休其蚕织,即至山泽园圃之利,鸡豚狗彘之畜,亦皆养之有道,取之有时,以佐农桑之不逮 ——  康熙《圣谕广训》
    第一0八章
    过了端午节,天气一夜之间热了起来,夏收忙得差不多了,社员们盼着队里开秤分麦子。何松年召集队里几个党员开小组会,队委不是党员的,也进来了。会场安排在明仁家里,好在人不多,淑云烧了一壶茶水,在天井里纳鞋底。
    一会儿,何松年进来了,淑云给何松年搬了个小凳,何松年吧嗒了口烟,神秘地说:“亲家,你在外边看着点儿,来人你咳嗽一声。”淑云心里纳闷,也不好问。等来全了人,大家不怒不笑,脸上紧绷绷的,好像有啥事儿。明仁出来端烟簸箩,淑云小声问:“啥事儿?神神道道,有啥见不得人的。”明仁含混地说:“队里的事儿,慢慢你就知道了。”
    何松年看了几个党员一眼,说:“开个党员扩大会,有日子不集合了,算是小组会吧。”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何松年葫芦里卖的啥药。花田不是党员,保管员也是队委,扩大会把他扩大进来了。何松年说:“除了花田,大家都是党员,党的纪律不用我说,该保密的老婆孩子也不能说。花田,你不是党员,你也不能说,嘴巴严密些。”花田说:“回去让老婆把嘴缝上。”
    事先没碰头商量,明仁犯疑惑,这一回,何松年口风咬得紧,没跟他通气儿,明仁把烟簸箩往小桌上一放,说:“尝尝我的烟叶,去年秋旱,烟劲儿上全了。”几只大手搓麻绳似的,一人搓了一根烟,噙在嘴里嚼着,一会儿咳嗽声起来了。
    何松年说:“麦场里大家都看见了,今年收成没说的,公粮任务还没下来,说让我们自己报产量。”说起收成,大家一脸兴奋,不那么紧张了。花田说:“估摸比往年多收三成呢,麦子不在自家的粮囤里,还是吃不到嘴里去。”松年说:“往年我们多报了,这个亏吃大了。”明美说:“支援国家建设,说不上吃亏不吃亏。”
    何松年翻着眼皮看了明美一眼,说:“是。支援国家建设没错,可咱自己不能饿肚子吧。国家那么大,不差几千斤粮食。”韩大水说:“管区年年有返销粮,咱们没吃一斤,整天撅腚流汗,打了粮食往外拿,没道理呀。”
    松年说:“前几天,我去了一趟西集公社,西集是小萍姥娘家,小萍娘没了,过去言语一声,这事儿就了了。说起交公粮的事儿,人家不但不交,还吃返销粮呢。西集的地多好,产量也高,人家都瞒产了。”
    大伙儿不吱声,默默地吸烟。明美撇了一会儿嘴巴,说:“咱还是来实的吧,不多报,不瞒报,管区在咱们跟前,天子脚下,多少双眼睛啊!”还是没人说话,说多了,怕明美到刘东民那里告状。
    明美说:“别看我,咱队里不光我一个支委。”何松年掐灭烟头儿,说:“刚才我把会议纪律说了,往后咱们几个人,嘴上有个把门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自己掂量着点儿。”
    花田说:“松年大哥,别卖关子了,你照直说吧,谁出去咧咧,把他的舌头掐了去。”何松年说:“今夜里,咱几个人不睡了,头场麦子晒干了,黑下里咱先分它一拨儿,明儿跟管区说一声,让他们来人估产。”
    大家瞪了一会儿眼,还是没人吱声,这帮子人,胆子没老鼠**大。何松年嘿儿嘿儿笑了一声,说:“胆子都酥了?吃粮怕嘴巴子短,分粮嫌脑勺子长,还是举手表决一下,省得背后乱咬人。”
    何松年第一个把毛茸茸的手举起来,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接二连三把手举了起来。明美说:“手我举了,我保留意见。分麦子的事儿,你们严密些,我不参加,不分队里一粒麦子。”何松年泄气了,刚要说啥,明美把他的话头拦住了,说:“我保证不跟刘东民汇报,你们把事儿泄露了,别怨我就行。”
    开完了会,何松年装作没事儿,在街上转了一通,进了管区。王跃全在树下挥着蒲扇打盹,跟前摆着一桌儿残棋。何松年进来,王跃全分明听见了,睁了睁眼,又闭上了。何松年坐下,端起王跃全的凉茶,啁了一碗儿,说:“老王,还是你自在。”王跃全说:“自在个屁!哎,我说何松年,陪我下盘儿棋咋样?”何松年摇着头说:“我光会看棋,一伸手就晕了。”王跃全说:“就是。你呀,这一辈子,长了两只爪子,就会种庄稼。”
    坐了一会,刘东民打着哈欠出来了,说:“老王,下晌你倒地里看看,别让他们糊弄了,咱们是交粮大户,完不成任务,脸没处搁了。”王跃全说:“刘书记,让老百姓吃顿饱饭吧,我听说,好些人家粮食接不上茬了。”刘东民坐下,懒洋洋地说:“少听他们哭穷,一斤公粮不交,还是说吃不饱。”
    刘东民看了何松年一眼,说:“何松年,听说你们队比往年多收三成呢,当初建设大寨田,你们一肚子牢骚,尝到甜头了吧。”何松年嘿嘿一笑,说:“刘书记,我们的地都在坝子上游,上边够不着天,下边够不着水,我估摸着今年产量比去年还低了呢。”
    王跃全瞪了何松年一眼,说:“何松年,你糊弄不了我,今年雨水好,种麦赶上了连阴,到了封大冻,一场大雪捂得严严实实,开春又接连下了几场细雨,从返青拔节到扬花灌浆,没落下一场雨,说瞎话你也不会。”何松年眨巴着眼说:“老王,这话不假。村里分地的时候,你抱本儿,我们地亩不够数儿,管区说给补上,后来一厘地也没补上。”王跃全说:“这倒是,松年说得没错,是有这么一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