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七章（05）

    明华笑着说：“还是妮有本事儿，受了一回疼，抱回一对儿金童玉女。”月娥看了孙子孙女一眼，喜滋滋地说：“明华，这回放心了吧，我慢待了妮，妮也不会有这么一对孩子。”明华说：“我没说您慢待了她。小姑，伺候好月子，是当奶奶的功劳，到时候妮孝敬您当婆婆的，我还不是干操心？”
    明华脸上有了笑影儿，月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说：“明华，你替小姑盘算盘算，安排几桌儿，厨子来了有数儿。”明华想了想说：“霍家没多余的人，明兰定宽两口子，倒是咱老董家，男男女女少说也得两桌儿，庄里乡亲也有几口子，安排三桌儿吧。”月娥皱着脸皮说：“明华，赶明儿你早过来，你不在跟前，我定不下心来。”
    明华从月娥家出来，在街口，碰上了表嫂子，老远看着表嫂冲着她笑，只好站住了，表嫂走娘家刚回来，手里攥着一个包袱皮儿。明华问：“你娘家有喜事儿？”表嫂眼皮一耷拉，说：“啥喜事儿？花钱的买卖！大哥家的侄儿，年前刚娶了亲，还没醉过来呢，前几天又添了个大胖小子。”
    明华笑着说：“咋这么快？”表嫂撇着嘴说：“早怀上了，满打满算，成了亲才半年，装上窑了，不能不盖脸，结婚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两人笑了一阵儿，表嫂看着明华说：“明华，月娥家有事儿？”明华说：“妮生了一对儿，过来瞧瞧。”
    表嫂说：“一对儿？妮真有本事！明华，我跟月娥不对脾气，呲牙咧嘴，我花不花钱？”明华说：“随你。这种事儿没有白花的，你媳妇儿也快有动静了吧？”表嫂说：“像是怀上了，这一阵子，身子也懒，说嘴里没滋味儿。”两人说了一阵子话，表嫂扭着身子走了。
    明华刚进家门，钟富媳妇踩着她的脚印进了门。钟富媳妇手里拿着一把儿葱，脸上笑眯眯的。明华问：“婶子，你咋来了？”钟富媳妇说：“从你门前走，看见你半个影儿，跟进来了。”钟富媳妇上了几岁年纪，出身不好，在村里没半个人缘，金刚性子磨成了鼻涕，见了谁的面，也是笑脸儿。
    明华说：“婶子，有事儿你说。”钟富媳妇说：“求你帮个忙，你可不许推辞。”明华说：“你还没说啥事儿呢。”钟富媳妇说：“明儿亲家来相亲，你和德厚务必给我陪客去。那边要鼻子要脸，魏家一门老小，哪有上得去桌面的，想来想去，除了鼻子想不起一张脸来，还是你和德厚面子大。”
    明华说：“好事儿，说了好多年了，那边咋松了口？”钟富媳妇说：“人家嫌钟富是贪污犯，蹲了大监，咬了一阵儿牙，最后松了口。这几年政策平稳了些，村里也不游斗钟富了。明华，我这一辈子，谁也不欠，就欠你的。”
    明华说：“有一阵儿风，准有一场儿雨，你和钟富叔还是把尾巴夹紧了，我手大捂不过天来。明儿让德厚叔去陪吧，婶子，我也不怕你恼，我应了俺小姑，妮添了孩子，明儿望月子，我过去听支应去。”钟富媳妇说：“咋这么巧啊？那边儿是亲戚，也不好推辞。”
    钟富媳妇刚走，梁有德进了院子，明华急着预备晚饭，没搭理小叔。梁有德气呼呼地在水缸跟前蹲下，闷了一阵儿，明华沉不住气了，问道：“小叔，你又跟谁生闲气了？没事没非的。”梁有德嘟囔着说：“不能就这么算了，还能没王法了不成？”明华说：“小叔，你不能清静一霎，少往身上揽事儿。”
    梁有德说：“明华，你妹来了。”明华说：“不是调停好了吗，又啥事儿？淑娴也是，动不动往娘家跑，我跟南陈庄妇女主任说了，好好治治她男人。”有德说：“你妹胆子小，人家一瞪眼，你妹就酥了，有根骨头也是空心的。”明华问：“妹妹到底啥事儿？”
    梁有德还在气头上，气咻咻地说：“明华，你要还是淑娴的嫂子，给她出这口气儿，陈家是打你的脸，扁担抡到咱门里来了，你和屯田得接招儿吧。”明华说：“小叔，打了碗说碗，打了盆说盆，你吭哧了半天，都是囫囵理儿。”
    有德说：“六指儿逼着你妹离婚，一张休书把你妹打发回来，你还有脸说话？你是书记呢，搁过去也是个**品，咱不能让人看了梁家的笑话。”明华把手里的活儿一扔，说：“我问问淑娴去，陈家也忒没王法了！”明华前边走，有德背着手在后边儿跟着，一路唠叨着，也听不清他说啥。
    小婶子不三不四数落淑娴，“淑娴，你好歹长长志气，娘家再好，你也是个过路的客，南北陈庄找不着一垛墙头？把脸儿一蒙，一头撞过去，你就啥罪过也没了。”淑娴只有哭的份儿，小婶子说：“你这一辈子，给人家留条根儿啊，牲口打门前走，还留一泡马粪，六指儿磨剪子，还有一手燎泡呢，你可是啥也留不下，你让陈家咋稀罕你？”
    明华气不过，一步跨进屋里，说：“婶子，你的话儿真好听，你打听打听，有你这么当老人的？妹妹在人家受气，到了娘家，没半点儿疼热。”小婶子咧着嘴巴说：“我咋不知道心疼她？你妹妹没赚出来，成亲这么些年了，半封点心我也没见着。能怨我吗，来一回哭一回，心肝儿让你妹妹这个丧门神哭碎了。”
    淑娴还是哭，一把鼻涕一把泪，明华又气又急，说：“淑娴，你也真是，不是好好的吗，又咋了？”淑娴哭着说：“他说跟我离婚，从村里开了信，戳子摁上了，说上管区找民政，半道上我跑了。嫂子，我不想离婚，你再吓唬吓唬他。”明华想了想说：“多半是你心虚，咋又想起离婚来了？上回他说得好好的，还写了保证书，说再也不打你了。”
    梁有德说：“六指儿的话你也信？这个畜牲，肚子里没一根人肠子！明华，你跟水生说一声，公安在他手上，一根小绳子把六指儿捆了，下他娘的大狱！”明华瞪了小叔一眼，说：“淑娴，要不，咱跟他离了吧？他不稀罕咱，咱还不稀罕他呢，长疼不如短疼，这样的人有啥值得留恋的。”
    小婶子鼻子里哼了一声，翻着白眼说：“明华，少给你妹妹提路，我丢不起这个人！寡妇失业，人家更看不起！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哪有嫂子挑唆小姑子，跟人家不过日子的。”
    明华咬了一阵儿牙，气呼呼地说：“婶子，你是长辈，你有啥法儿，只管说出来听听。”小婶子说：“我有法儿，我也当书记去，我也拿大话压人。”明华愣了一阵儿，懒得跟小婶子生气，说：“淑娴，你等着，我把你送回去，和陈家见个底儿。”明华刚走到天井里，小婶子在后面说：“淑娴，你嫂子急着找人贩子去了，你爷儿俩等着数钱吧。”